第十章二层楼(下)
时间缓缓流逝,光影变幻,无声无息间,从红日初上已到正午,然后到了黄昏,再到星辰浮现。斗转星移,晨光微现。
又一次太阳升起。
阳光落在不语亭上,落在子曰碑上,也落在靠在碑身上的张溪石身上,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渴。
饿。
这是张溪石唯一的感觉,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干裂,这是严重缺水的征兆。
据说,有水的情况下,不吃饭人可以活七天。
而没水,人只能活三天。
水?
从那里去找水?
他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水瓶,他知道它是空的,可是还是不甘心地摸出来,对着初升的红日照了照。水瓶当然是空的,里面的水早浇在了晚照碑上,不过,在杯子底,他看到了一点晶莹。
有水,一滴。
对于干渴至极的人来说,一滴水也是好的。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将瓶口对准了自己张开的大口。
一滴,只有一滴。
水落。
舌头上首先传来一阵清凉,水珠顺着舌,经过咽喉而下直入胸腹,清凉伴随着水珠在体内的流动传遍全身。
一滴水,只有一滴水,他却仿佛痛饮了无数的甘露,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洋溢着喜悦,这是生命发自内心的喜悦,张溪石从来没有这样身心舒畅,心花怒放。一阵细碎的爆破声从身体最内处发出,随着爆破声,一点颤动从爆破处发出,由里而外传动,五脏六腑,骨骼、血液、皮肤、毛发,他的全身都开始颤动,跟着颤动,一股清凉随之而至。前面的颤动在破坏,在杀阀,在粉碎血肉,骨骼,后面的清凉在修复,在重建、在经历新生。
破坏引起强烈的痛和重建后的轻松愉悦交替出现。
痛并快乐着。
每一次的重建后,最深处的爆炸声来的比上一次更加强烈,痛和快乐更甚一层,到最后,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如此出现了十二次后,方才平息。
张溪石缓缓睁开眼,眼中无喜无悲,幽深平和。
他能感觉的到,那滴水没有消失,而是在幽府中缓缓转动,元气从水滴中蒸发而出,又被吸收而回,反复不停,如同呼吸一般。
既然有幽府,当然可以修真。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已在中天。
如日中天。
他感觉自己很好,精神,肉体无比强大。
他站起身,走到碑亭正面,抬头看了一眼不语亭。
不语亭牌匾上的‘不语’二字震撼不语,悄悄隐去。
他的目光落在子曰碑上,沉默不语。
子曰碑沉默不语。
不语代表对夫子的尊敬,代表的是态度,不代表能力。
不语隐去,代表的也是一种态度,代表一种认可。
可还缺点什么。
夫子留下十二座天书碑,指点天下修行。子曰碑是最后一座,代表夫子的意志,引领通往神圣之域,如此教诲,难道不值一谢。
张溪石明白过来,正衣冠,肃颜容,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谢谢!”
二字一吐,风轻云淡,他的身子淡然而去。
窗外,晚霞满天,夕阳倒映,给大地上的所有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风声阵阵引来松涛阵阵。
一桌,一椅,一床,桌子上有一部老式的电话,对面是一老旧的书架,上面摆着几本硬皮书。
推开门,一条通路,一座锈迹铁门,一座城堡,空中飞舞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熙熙攘攘,地上也是粉红的花瓣,零零落落,在略有些昏黄,略有些金黄的阳光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凉美意。
这里分明是军事学院。
张溪石回过身,面前是二层小楼,青砖绿瓦。
从夫子墓出来的地方居然是二层小楼,居然是一个门房的所在。
这漫天飞舞的桃花?
张溪石心中一动,九月的桃花,自然只能来自于那里,可禁地桃花怎可能外泄到了这里,而且桃花花瓣的数量未免太大了一些,难道禁地已毁?须臾间,他已经得到了最可能的结果。
自己在夫子墓待了三天两夜,孙婷急坏了吧,禁地被毁难道和她有关?
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急促,一个沉稳,一个步伐极快,一个悠远绵长,但绵长的总能跟着极快的,二者不前不后,一同到来。这就是修行的益处,耳聪目明,听到的,看到的,自然而然,结果自出。
“张溪石,小张老师!”
是孙婷的声音,张溪石心轻快了许多,忙向铁门走过去。
门环被急促敲响。
“等一下!”张溪石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隔着门缝递了出去,“我在里面,你自己开门吧。”
门刚一开,一个黄色的影子扑了过来,身影是那么的急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续后退几步才站稳了身子。而那个身影已经双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死死地将自己的身子和他的身子粘在了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微凉,是孙婷在哭,这让他将本想推开她的手僵住了,然后他看到一个老者从门口走进来,见到他诧异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定。
“孙婷?”
“孙婷?”
“别这样!”
“有人看着呢!”
张溪石小声地劝道,因为小声,他的嘴几乎贴在了孙婷的耳边,这让老者十分不爽,重重地咳了一声。
孙婷低着头从张溪石身上恋恋不舍地下来,用手在脸上抹了抹,才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灿烂的笑意,说道:“小张老师好!”
变化太快,让张溪石愣了一下才笑道:“孙婷同学好!”
不过下一句话让张溪石和高叔都傻了。
“小张老师,咱们结婚吧!”
结婚?
张溪石呆了一下,这都哪跟哪啊,他不由的扭头看了老者一眼,恰好老者也把惊诧的目光扫过来。
结婚?跟孙婷?
他们才认识三天。
高叔先反应过来,大吼道:“不行!”
“凭什么?你管我?”孙婷扭头看了看高叔。
高叔语塞,是的,他只是一个派在小姐身边的管家,或者说跟班,在小姐出嫁的问题上,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老爷不会同意的。”
“你知道?”
“你有婚约!”
“那是他们定的,我从来没同意过。”
“那你的婚事也的老爷做主。”
“凭什么?你管我?”
话又一次回到了初始的问题,不过第一个凭什么是对高叔说的,第二个凭什么是对所有反对她婚事的人说的。
孙婷回过头,注视着张溪石道:“别管他们,你同意就行。”
张溪石不知道该这么拒绝,决定还是直接拒绝。
“不行!”
“为什么?我不漂亮?你不喜欢我?”
“不是!”
“那为什么?”
“你还太小,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张溪石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是个问题,”孙婷苦恼片刻又问道:“要不,我们先同居。”
这是他们跟了十几年了的小姐说出来的话?高叔简直要崩溃了。
不仅高叔,张溪石也被问住了。
“为什么?”这次是张溪石问孙婷。
“反正以后我是要嫁给你的,早点怕什么?我可不想再和你分开。你刚答应过我的不会不告而别,然后你就给我玩失踪,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都不想活了。”孙婷扑闪着大眼镜,理所当然地说着。她睁大眼睛,忽闪睫毛,表情至纯至真,理所当然的话和表情竟然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可爱和神圣,好像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当然无法拒绝。
张溪石没有拒绝,他转过身向二层楼走去,这是无声的拒绝还是默许?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着镊子,纱布,胶带等物和一把椅子,扶着孙婷坐下,小心地抬起她的双脚温柔地问道:“怎么弄的?受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就到处乱跑?”
(各位老师和同学太给力了,在此谢过!一并感谢我的亲友团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