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云笑笑,不想回这个话题,所以扯了开去:“您院子里什么时候架了个葡萄架的。”
皇贵太妃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是心里暗暗疼惜,倒也不再劝说,笑看着拿葡萄架:“前一阵得了一本书,是西域传来的,说是教人怎么做葡萄美酒,本宫就让人种了点葡萄,瞎捯饬而已。”
“您马上就没瞎捯饬的时间了,您做了太后,这后宫诸事,都要你费心了。”
“能费什么心,咱们皇上的后宫太清净了,其余杂役事物,都有敬事房和掖庭宫两处安排,我从寿康宫搬到永寿宫,其实只是从一个晒太阳发呆的地方搬到了另一个晒太阳发呆的地方。”
“您的心可真宽。”
“是咱们那位皇上让人省心,去年开春选秀,倒是闹腾了一阵子,储秀宫也住了好几十个美人儿,不过最后都给打发走了。这选秀最后一步,是皇上亲自选,合心意的留下,不合心意的就送回原处,咱皇上愣是一个也没瞧上。”
那起子,事情忒多,日月岛的事情缠身,钟宁本就没什么心思,后来炎泓懿进宫来用自己替换走了他两个姐姐,钟宁的心思都放在了怎么折磨炎泓懿上。
其实从那时候起,钟宁的取向方面就已经是扭曲的了,那些女人他又怎么看得上眼。
孟白云自然没跟皇贵太妃说这是,怕把她老人家给吓懵了。
男人和男人这档子事,在南楚不见稀奇可也不是什么主流,到了北梁,那可就是得偷偷摸摸,不能与人所知的了。
孟白云于是笑笑:“皇上重掌政权不久,秦王又野心不死,去年的秀女之中,不是还出了一次人命案子,皇上大概是怕里面混入可以的人,所以才一个都没要。”
皇贵太妃其实对此也并不太关心。
即便是给她当太后,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每天要应付的人多了一些,其余的,她也并没有觉得和以前有何差别。
她性子清冷,生性淡泊,守着对一个人的爱恋,在这深宫之中孤单的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什么都已经放下,什么也已经不在意了。
自从孟白云说萧孤风不知所踪后,她再也没和孟白云问起过萧王,那个人,是她年轻时候梦,只是她孤独的人生里,想起来偶尔的一点慰藉。
她所放不下的,未必是他,或许只是自己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吧。
不过现在发现,年纪大了也有年纪大了的好处,至少,有回忆。
这些日子,她时常还会想到先帝,一个爱过她,却一辈子也没得到过她的爱的男人。
她还记得先帝临终前叫她到床跟前说的话,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比萧王先遇到她,一定要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现在想想,或许只是不甘,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先帝对她偏爱,只是因为得不到她的心。
如果她和其他女人一样天天盼着他,念着他,等着他,想着他,或许他对她的痴心,也就没那么多了。
因为他的痴心,也没那么绝对,他的生命里女人太多,以至于他对其中一个特别好一点,就成了痴心和独宠了。
而她,其实根本也不是那个独。
先帝在她那喝醉酒的时候,嘴里喊着的那个女人可不是她。
看向孟白云,这孩子的痴心,那才是真正的痴心,长情,专一,有时候真让人羡慕,能这样全副心思的爱一个人。
“皇上或许也有自己深爱着的,不想辜负的人,所以才会打发走了那些女人。就跟你一样,一心一意爱着傲寒,谁还能走到你的心里去。”
孟白云一怔,皇贵太妃该不是知道了什么吧?
不过看她的表情,倒也不像。
“是啊,您何尝不是如此。”
很久没和皇贵太妃说起过萧孤风这个人。
一开始是因为恨他,所以不想提,后来就好像是忘了。
今天又记了起来,她心里仿佛释然了一样:“我过阵子打听打听他的消息,您应该很想知道吧。”
没想到皇贵太妃表情也很释然,笑着摇头:“不想,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忙,要接待的人太多,晚上总是累的很,睡的很早,白天不得空,晚上睡的沉,就没那么惦记,慢慢的,慢慢的,就好像曾经做的是一场梦,自己都分不大真切来。”
眼前的人,谈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变得如此轻描淡写。
孟白云仿佛间像是看到了无数年后的自己,也会这样把龙傲寒忘了吗?
或许吧。
回忆一旦沉淀下来,只要不要去肆意较浓,还能扬起多大的尘埃。
“说到累,本宫这腰疼的,一上午都有人来做客,本宫又不好下逐客令,年纪大了忽然就喜欢起了热闹,遇到你知道,真是很多事情都变了,白云,你是我的开心果,是我余生里最好的礼物。”
这表白,来的那么猝不及防,但是那么的温暖人心。
孟白云的鼻子都有些泛酸,心里却满是欣慰。
能让孤傲清冷了半辈子的皇贵太妃晚年走出心里的牢笼,像的个普通的老太太一样热爱生活,向往生活,这还真是一件大功德。
当然孟白云可不认为是她的功劳,她现在,连自己都困在心牢里。
“来吧,孩子,不着急走的话,跟本宫去散散步。”
本来只是来坐坐的,可是现在想留久一些,眼前慈祥的妇人,让她想到了她娘,母爱洋溢在她的周身,熏的孟白云暖洋洋的。
可如果真是她的娘,或许周身散着的,只有冷气和恨意吧。
毕竟,她对孟云朵做的那些事,她娘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四季镇福孝路云儿面馆。
翁君生给的地址,她其实早几日就拿到了,只是,却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看。
以前一直想要找到她们,想要从孟云朵知道当时帮她的人是谁,想揪出利用了孟云朵的事离间她和她娘母女关系的人。
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舞秀捣的鬼,她也没有了再去见她们的理由。
那个地址反复的在心里念了很多遍,包含着想念,歉意,可到底,她是不敢去的。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孟云朵。
她也怕她娘控制不住想要杀了她。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都是她自找的。
她当时选择杀了孟云朵也好,放了孟云朵也好,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和她们,注定只能老死不相往来。
这份缺失的母爱,就从皇贵太妃这里汲取吧,能温暖温暖她冰凉的心。
*
此后几日,孟白云病了一场。
这场病是她自找的,那天从宫里出来,天空下雨了,她坐在马车上回龙府的路上,忽然让车夫调转了码头出城。
据长安城三十里地外的一座小镇,城墙上写着四季镇三个字。
幽暗的灯笼在雨中飘摇,城墙上的门已经关上了,孟白云下了马车,雨势滂沱,她撑着伞的站在城墙下很久,斜风大雨,一把油纸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很快她身上就湿透了。
这样站了一个时辰,她才回了马车上,泥泞的道路,马车车轮总是陷入其中,她和车夫一起满身狼狈,几次的把车子泥巴地里推出来,如此折腾到天黑透了,马车才算上了铺了石子的官道,可是半道上遇到了山体滑坡,堵住了官道,于是只能绕路。
一番两番三番的倒霉,到了天亮光景,她才回到了龙府,可谓狼狈不堪,精疲力尽,然后第二天起来,头重脚轻,太阳穴发疼,感冒了。
这一感冒,水若寒可就等着急了。
本来说好是过三天就把他和他姐姐送走,可是三天的约定早就过了,第三天的晚上,他等的望眼欲穿,第四天一整天,他等的心急如焚,到了第五天,他等的心慌不已,以为孟白云要食言了。
再这么等下去,恐怕舞秀要起疑心,他以尽孝的名义才去烧她的小屋子,可是如果舞秀派出去的人到锦州找不到他借机,舞秀肯定就知道事情有诈,会怀疑他是叛变了,然后怕连他姐姐提前送走了,到时候这里可就不安全了。
舞秀肯定第一个会想到他叛变变成了孟白云她们的人。
第六天的早上,终于来了个人,不过不是孟白云,而是鬼谷。
是鬼谷也成了,总好过每天面对着那些村民,一问三不知吧。
“鬼谷,鬼谷,你可算来了,孟白云呢?”
“她病了。”
水若寒一怔:“她怎么会病了,严重不严重。”
一则是真的关心,二则则是怕她并重了不好送他们离开。
“伤寒而已。”
“大夏天怎么会伤寒了。”
“被你诓骗着舟车劳顿满世界走了一趟,她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为了骗舞秀又几天不吃不喝弄出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所以一场雨就把她淋病了。”
水若寒很惭愧,低下了头。
鬼谷也无心要责怪他,只是想到孟白云身体如今变得这么虚弱,总是对水若寒有些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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