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去了驿馆回来之后,孟白云闻着长安城的空气,都嗅得到硝烟的味道。
而龙傲寒大约也是闻到了这股味道,已经许多日不曾来过。
孟云朵的书都看完了,有一次问起孟白云龙傲寒什么时候送新书来,孟白云也答不上来,孟云朵失落而归,孟白云不忍心,自己去外面买了许多的书给她,可听苏儿的意思,她一本都不曾动过。
看来,她倒不如龙傲寒了解这个妹妹。
长安城风云诡谲,一场暴雨即将压境,孟白云表面上不动声色,终日待在府上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暗地里却留意着外头的一切风吹草动。
五日后的清晨,难得的降了温,小雨淅沥。
连日里的高温天气,院子里的草木都蔫的没了精神,便是荷塘中的荷花,都给烈日灼的花瓣黑黄。
这阵雨来的痛快,而长安城里的气象,也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这变化,均是孟白云预料之中的,或者说,一切都是按着她的计划在走。
文鸳公主的和亲队伍进了京,嫁妆十分丰厚,光是送嫁的士兵就有三万人次,每个都是南楚军帐中的精英。
然而,这丰厚的假装,却没送进秦王府,而是驻扎城外十里坡,连同文鸳公主的车驾,也一并停在了十里坡。
驻扎安营两日的功夫,太后的军队就和文鸳公主的送嫁队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冲突的导火索,是一个随嫁的楚兵被太后的护城军刺杀,南楚方面为此大为震怒,要求解除婚约,并且要求太后亲自赔礼道歉。
太后本就对文鸳公主驻扎城外不肯进城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南楚显然是要挑事,她也是个极为骄傲的人,何况在自己地盘上,怎肯纡尊降贵,为了一个小兵和南楚道歉。
于是,一个小兵引发的血案,一触即发。
孟白云坐在家里,听着苏儿或者别人每天和自己讲外面的局势,她翘着二郎腿表现的十分悠闲。
炎泓懿看来已经“落入”了晋王之手,楚军百般寻事,弄的双方感情破裂,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小兵的事情,而是为了和太后决裂而决裂,他们已经打算出手帮晋王了。
鹬蚌相争,好戏开锣。
龙傲寒也终于闲下来。
连日来,他都不在长安城,接到密报,说文鸳公主携三万精骑朝着长安城而来,他和皇上彻夜长谈,知道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
他在外奔波,开始集结散落各地的龙家军,准备好了背水一战。
没想到事情竟往着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
本以为太后要和南楚联手了,结果两方一言不合就翻脸,南楚军队暗地里还投靠了晋王,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长安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孟白云。
孟白云没追究他去了哪里,而是丢给了他一个包袱,一副闲心模样:“看来长安城好一阵子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走,看儿子去。”
马车出了长安城,那硝烟弥漫的天空渐渐远去。
孟白云摆了一局棋,看着龙傲寒黑瘦了一些的面孔,几分心疼:“下一局吗?还是你想睡会儿?”
龙傲寒隐隐觉得,城内如今的诡谲的变化,和孟白云有所干系。
虽然如孟白云所言,太后和晋王相斗,他们可以闲一阵子,不过因为事情太过蹊跷,他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下棋。”捻了一粒白子,他等着孟白云先落,“白云,是你说服了炎泓懿,让他说服楚帝,将矛头指向太后的吗?”
孟白云但笑不语,素手一伸,落下一粒黑子,盘踞正中位置。
龙傲寒随后落了一子。
“白云……”
“嘘,下棋。”
她这样,他越发的确定,这件事和她有关系。
只是她似乎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龙傲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孟白云牺牲了什么,求了炎泓懿。
因为这个想法,心绪大乱,招招败棋,最后让孟白云吃了个片甲不留,她得意的笑:“从来没赢过你,今天终于报仇雪恨了。”
龙傲寒有万千的话想问,眉头锁的几乎打结。
孟白云知道,他那么聪明,肯定只猜到了这件事和她有关。
于是,心里早已经预备好了一套应对他的说辞:“我没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说服炎泓懿,当然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说服他皇兄,我不过是给孟世军送了信,告诉了他我母亲为了他的性命,不肯跟着我走这件事。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是他和晋王安排的。”
“他们做了什么?”
“绑架了炎泓懿。”
龙傲寒心里头的疑惑,解开了。
孟白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骗龙傲寒那是个技术活,还好孟世军那么爱她娘这点龙傲寒也是知道的,利用了孟世军做幌子,这件事也就是顺利骗过去了。
为防止龙傲寒还有这个脑子东想西想,她又摆了一盘棋局:“再来一局。”
“好!”
这一句,孟白云输的那叫个惨,要不是龙傲寒手下留情,她定是全军覆没。
最后棋盘上剩下寥寥几颗黑子,她知道输定了,于是耍了一通赖皮:“我来了,今日胜负未定,明日再战。”
龙傲寒也不戳破她这点小赖皮,眸光中都是宠溺。
连日来的奔波疲惫,此刻席卷上来,他却不舍得就这样睡去,大手一拉,将她纳入怀中,也不管棋盘乱作一团,那一盘棋局,注定分不出胜负了。
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感觉到上面细细密密的薄汗,带着她特有的芬芳,他连日来心里的沉重和郁积,瞬间释然了。
孟白云被他下巴的青胡茬摩擦的有些痒痛,痴笑着推他:“你干嘛,别扎我。”
“我好想你。”
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性感魅惑。
孟白云心里头苏苏麻麻的,脸颊微微发烫,其实她也想他。
虽然他一句没说,但是她知道他消失的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龙家军集结的如何了?”
他微微一怔,随后轻笑:“集结的差不多了,本来打算这次同我一道攻进进城,来个破壶沉舟,背水一战,还好不用,这一仗,我未必能活下来。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给鬼谷换血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个?”
孟白云娇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你恨我。”
“少找借口了,你永远是兄弟第一,我第二,你能为鬼谷死,也能为皇上死,但是却不能为我活着。”
“白……”
“好了,没怪你。”孟白云看他眉头皱起来自责愧疚的样子,就不忍心了,他身上是极度疲倦的气息,眼窝深陷,眼圈冒着黑气,嘴唇皲裂,脖子上的皮肤晒的黑红蜕皮,她知道,他这些日子十分的辛苦,不想和他闹孩子脾气,“我并不在意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我只是希望你记住,不要轻易死掉,不然,我肯定会改嫁的。”
他心头一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用力的揉捻在她的嘴唇上,松开的时候,声线低沉满富诱惑:“不许改嫁,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人。”
“那你有本事别死,敢不敢玩一场天长地久,一起白头。”
她一说完,就被自己矫情坏了。
龙傲寒的吻,又盖下来,这回缱绻温柔,一寸寸搜刮着她口中的香甜,技巧之纯熟,孟白云忍不住一声嘤咛,浅浅的拍打他的肩膀:“别,外面有人。”
身上的人动作停了下来,她以为是听到了他的话,抬头一看,满头黑线,他竟然睡着了。
龙傲寒的身体素质,向来是正常人的数倍,孟白云开始想象这些天他过的日子。
东奔西走,跨越半个北梁,集结被太后疏散进各个军营的龙家军,他是不是一口饭也没顾得上吃,一下眼睛都没有闭过。
小心的从他身上抽离了身体,将他放倒在椅子上。
他修长的腿在狭小的车厢里显然的有些窘迫,与其说是睡着了,孟白云倒觉得他可能是晕倒了。
摸了他的脉搏,还算平稳,她也便不给他施针喂药。
还要和炎泓懿筹谋了这个计策,不然,他是不是真的要为了皇帝,战死沙场。
指腹轻轻抚过他皲裂的嘴唇,她轻叹一声:“你这个傻瓜。”
此刻,孟白云动了念头,劫走他,归隐山林的念头。
而马车路过上次遇到黑熊的那片捷径丛林的时候,孟白云鬼使神差的,让车夫调了头,走进密林深处。
秀水帮的老巢。
那会儿被她一窝端了,本以为进去会看到满地累累白骨,没想到意外的干净。
宅子外的塔楼上,秀水帮的棋子早就不见,挂着一块红色的布,随风飞扬,在这片深山之中,添了一抹鲜亮的色彩。
不得不说,秀水帮真会挑地方。
这里出门是一条涓涓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各色的鱼儿嬉戏其中,河底的鹅卵石经过长年的冲刷,磨光了棱角,圆润光滑,几颗白鹅卵石,更是在河水中显的晶莹剔透,如同上乘的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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