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洛重走到古河面前,略带疑惑的目光先是打量那群沉默至极的烈雁军,然后暗道自己刚刚还在想若是再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招来一支军队,这时候居然真的招来了一群气势漠然的士兵。
面对这声轻问,古河眯起眸子看了看,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五官俊秀的年轻人,甚至在对方面露茫然的时候,古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不过,当那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之时,他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绝对没有。
哪怕这少年的声音照比昨日古府之时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随和与惘意,但是当时深刻感受过恐惧的古河一下就能听出来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尽管他已经强迫自己忘了那时候清冷的杀机,或者说他将那道恐惧深藏在心,如今又有大燕王朝的精锐烈雁军随行,他没有必要再展露出自己的恐慌之意,可即便如此,古河在打量洛重那张略显清稚的脸庞时,仍然有些吃惊于对方的年轻。
他府上那群被剑鞘打过的护卫现在都都已经送到了帝京最好的医馆疗伤,短时间内,甚至是未来很久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可能从床上爬起来……包括那位气海境的护卫统领在内。
所以今日古河亲自来了,他不光是为了那批物资,更主要的是,他想看看这个嚣张的少年到底长着什么模样。
现在看来,也不过与常人无异,穿着件有些洗旧的长袍,头发高高扎了个马尾,倒是简单利索,可是这种形象,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一个强大的武者关联起来。
于是,古河皱紧了眉尖,向身边那位烈雁军的偏将挥了挥手。
这位偏将就是方才踢门而入的皮靴主人,身为烈雁军的将领,他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他今日私自带着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来此地抓人,可不仅仅是为了巴结古河那么简单。
没有任何的缓冲余地,这位偏将粗犷的嗓子如同一道惊雷般响起,喝道:“给我抓起来!”
呼啦一声,那些涌入小院里的烈雁军,便是将洛重给围了起来。
这些身穿红色军服的沉默士兵显然都是训练有素,将可能出现的任何逃生角度全部封死,并且慢慢收紧包围圈,展现出了一丝慎重。
“抓我?凭什么?”洛重好奇的看了看那些士兵,丝毫没有半点异样情绪流露出来。
而那偏将却是爆喝道:“你私闯古府,强抢王朝军资,已经触犯了王朝律法,现在跪下来认罪,也许还能免却一死!若是冥顽不灵,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站在这位偏将身边的古河眼眸微眯,倒是没有说话。
只不过,他一直在观察着洛重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的情绪生起。因为,洛重表现的实在太过安静,或者该说是太过于平静,他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到半点惊慌之色,甚至就连一点点应有的紧张都没有发现。
古河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抓住了什么,又隐隐有些拿捏不透。
在这种不安的气氛之下,他缓缓开口道:“年轻人难免会一时冲动做出几件错事。只要你答应本官,把那批物资交出来,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不追责你的无礼行为。”
这是一次让步,或者是古河认为的一种让步,他自信这世间不会有人真的痴愚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能够与权势战,能够与一国战,所以他让了一步,也希望能够看到洛重让出一步。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以后,他料想之中那种情况却并未出现。
眼前的少年并没有神色复杂,犹豫纠结,也并未思考良久后,略带几分感激的接受这份台阶。
“凭什么?”然而,让古河意想不到的是,面对烈雁军的包围,洛重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我要是不给呢?”
不是陷入绝望的悲愤怒吼,也不是怒至深处的冷漠平静,洛重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你早上吃了什么一般理所当然,短短的一句话,便让古河面色微冷,却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不插手,凭什么将物资给你,我凭什么要低头?一句凭什么,就像是包含了世间最大的道理,某种方面代表了洛重的决意。
当然,洛重并没有任何决意,他也只是单纯的在问一个问题,但就是如此直接的态度,才最是让人无言以对。
“那批物资,是楚乐捐给大燕王朝的,他在没捐之前,那就是他的,就算捐出去了,那也是他的。”
洛重看着古河,眼神清澈,语气平静:“他的东西,他想给便给,想收就收,他愿意给你们,你们才能要,不愿意给你们,你们就不能抢。”
“这种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居然想不明白,还好意思来找我?这就是大燕王朝的朝臣?这就是大燕王朝的军队?”
直到此时,洛重的脸上才真正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但他后面的两句话,却不是与古河说,而是在与某个坐在屋里,被他用身躯遮住了古河等人视线的那位公主说。
可惜古河并没有听出洛重话语里的那一抹深意,他隐藏在袍袖下的手掌骤然握紧,有些恼火,更是愤怒,他凝视着洛重,冷声道:“如今我大燕王朝危在旦夕,便是连普通民众百姓都清楚唇亡齿寒的含义,楚乐代楚家捐赠物资本是一桩好事,可你不分青红皂白插手进来,打伤本官的护卫,抢走那批物资……造成这种恶劣的后果,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况且,王朝军资事关重大,本官替大将军将其收容,再分发给众将士,这本是份内之事。”
“你自恃武力横插一杠,耽误了王朝大事,这个责任谁由谁来担?你吗?你有这个资格吗?”古河的声音冷意极冽,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骤然变成怒喝,朝中大员的官威尽显无遗。
然而洛重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古河,随即,他咧了咧嘴,莫名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屋内慢慢走出的那道倾城倩影,说道:“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白嫣儿眼眸含笑,有些说不明的无奈之意,但是那只是面向洛重的柔和表情……
当她走出里屋,站到洛重身边的那一刻,那张挂着笑容的俏脸,便是慢慢变得无比冷漠,在古河与那位偏将惊恐的目光下,轻启朱唇,缓缓道:“若他没有资格……”
“那么,本宫可有插手的资格?”
古河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白嫣儿不再看他,淡漠的眼神扫过那些烈雁军,声音并不严厉,只是藏了几分冷冽的味道。“你们,把烈雁军的脸丢尽了。”
虽然那嗓音依旧悦耳,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现在很不高兴。
于是,整个小院里再无任何声音响起,只有接二连三的闷响传来。
那是烈雁军的士兵们下跪的声音,那是他们羞愧至极,低下头颅的声音。
包括那位烈雁军的偏将在内,三十多名烈雁军士兵尽数跪倒在地,除却古河,没有人还敢站着。
而古河却是握紧双拳,表情绝望惘然。
“末将等,参见公主……”
下一刻,那些烈雁军惶恐却又不失洪亮整齐的声音响彻小院。
一身冷汗的古河瘫坐在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