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的命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握,不过,好在你命中贵人无数,才保你三魂七魄没有脱离你的肉躯,而成为世间的亡灵或凶灵。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能不能从这个故事中获得某些启发,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牛半仙又捋须颌首道。
我连忙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唐朝中期一代名相裴度,这个名字不知小兄弟听过没有,我现在就给你讲讲他曾经的一段经历吧。”
“裴度还没被封相之前,穷困潦倒,终日无所事事。有一天,他又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座寺院的时候,看见一位叫一行禅师的和尚正在给别人相面,他觉得好玩,就在旁边静静看着,知道所有人都相完之后,他忽地心中一动,也走到了一行禅师面前,请求他给自己相相。”
“一行禅师看了他的面相好久,又一番深思之后,才开口对裴度说‘你这个人天生贱命,这辈子注定穷困潦倒一生,而且眼光外浮,纵纹入口,是那种终日乞食街头,最后饥饿而死之人。功名利禄对于你来说,就像天边的彩虹,可望而不可及。你也别指望走考取功名这条路了。我也不收你一文相钱,你还是去街头要你的饭去吧。’裴度听完一行禅师这番话,心里自然是万分伤心怅惘,整天更加垂头丧气、郁郁不欢了。”
“几天后,裴度百无聊赖,想一死了之,免得在这世间继续受苦受难,但又有点不甘心,便去了附近的香山寺,想从菩萨那里寻求一些指引。走进寺庙后,他看见一位妇人在跪在大佛面前,低头喃喃祷告着,裴度也不知道那妇人在祷告什么,便在一旁静静观望,只等妇人离去,自己也去大佛面前向大佛倾诉一下自己心里的苦水。这妇人祷告完毕后,即刻匆匆离去,裴度正要跪倒蒲团之上,忽地发现旁边的案桌上有一个包袱,心里一阵奇怪,便解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翠玉带和两个犀带,在当时来说是很贵重的物品了。裴度想了想,这应该是刚才那位匆匆离去的妇人遗忘下来的,连忙拿起包袱跑出去一追,却没有找到那位妇人身影,只好怏怏回到大佛前,跪在蒲团上,自己祷告了一番,然后坐在旁边,等着那位妇人前来寻找包袱。”
“几个时辰过去后,裴度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正饿得头晕眼花之际,之前那位妇人果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在案桌上一阵翻找,却没有发现自己那个包袱,便倒在佛堂中间嚎啕大哭起来。裴度赶紧上前问她,为何如此伤心大哭。这妇人哭诉着告诉他,她家中老父亲得了非常严重的病,为了治疗老父亲的病,花光了所有钱财,还把所有家产都典当了,老父亲的病却仍然没有好转,昨天她好不容易请到一位游方名医,经过诊治后,老父亲的病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可家中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去付诊金和买药了,她只好跑去亲戚家,把头都磕破了,才借到一个翠玉带和两个犀带,准备拿去当铺典当些钱财。刚好路过这香山寺,便进来想在大佛面前祈求老父亲的病能尽快好起来。不料自己心急如焚,走得太匆忙,竟然忘记了放在案桌上的包袱,等赶到典当铺时,才发现包袱不见了,只好一路寻来。没有了这翠玉带和犀带,老父亲一定命不久矣。说到这里,妇人又大声痛哭起来。”
“裴度听完妇人所言,知道包袱里的东西一定是这位妇人所有,连忙把包袱交到妇人手里,妇人看到包袱和里面的翠玉带犀带完好无损,自然是对裴度千恩万谢,裴度也没说什么,让她赶紧去典当铺,典当到了钱好去给老父亲治病。妇人匆匆走了,裴度饿得两眼冒光,也拖着蹒跚的脚步往家中走去。路上不期然又遇到一行禅师,他也没力气去和一行禅师打招呼,擦肩而过。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一行禅师转身叫住了,然后还盯着他脸上看了许久,之后对他说道,你这两天之内,一定做了一件一件大好事,给自己积了一份大阴德,是不是?裴度也没力气跟他多说,只是随口回应了一句,禅师何出此言?”
“一行禅师说,我刚才看你容貌,较之几天前,有了惊天变化,入口蛇纹居然变成了玉带纹,我看你不但不会饿死街头,将来还会有无量的福报,甚至还有可能考取功名,乃至出将入相。裴度觉得这一行禅师是在讽刺他,便没好气道,禅师你是出家人,怎么可以如此诳语呢?你这跟前几天的说法也太离谱吧。一行禅师却不燥不恼,反而向他打了个佛手,说了一句谒语‘七尺长的身体不如一尺长的脸,一尺长的脸不如三寸长的鼻子,三寸长的鼻子不如一点心。’。裴度本就是极度聪慧之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反问道,那敢问禅师,人心,又该怎么相呢?”
“一行禅师道,要知天上意,须在云中取,要知心内事,须辩眼中神,你积了阴德,目光不浮,紫气贯睛,口角纹长过陂池这个部位,而且胡子也变得均匀柔美,一个人积了大阴德,脸上的像就会跟着改变,所以我才会说你将来必定会享受极贵福禄。听到一行禅师这么一说,裴度便把自己刚才在香山寺捡到包袱、然后交还给妇人的事情告诉了一行禅师。一行禅师连连点头,并说你的脸相的改变,应该真是应了此事。”
“第二年,裴度便考中了进士,从此官运亨通,一路向上,最后升为了宰相,在他升任宰相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当时有两个叫王承宗和李师道的人在蔡州进行叛乱,裴度奉朝廷之命,出使蔡州,向当地驻军宣达朝廷剿匪命令,回到京师后,裴度又向朝廷呈上讨伐叛贼的檄文。王承宗和李师道害怕朝廷派出援兵围剿蔡州,便派出杀手潜伏京师,专门刺杀那些手握大权的重臣。在杀害了当时的宰相武元衡之后,杀手又去刺杀裴度,杀手第一剑砍断了裴度鞋带,第二剑刺中了裴度背部,却只刺破了他的两层衣服,第三剑刺中了裴度头部,却因为带着管帽,所以刺的并不深,杀手正要继续刺杀裴度,裴度随从王义一把抓住了杀手腰带,并且大声呼救,杀手回身砍断王义的手臂,裴度这才得以脱身逃走。”
“当时的皇帝听到裴度大难不死的消息后,在金銮殿山向群臣感慨道,裴度能够脱险,全然是天意,他一定是个积了大阴德,所以有大福报的人。于是封裴度为淮西招讨使,平定了淮西叛乱,又加封他为宰相和晋国公。”
我静静听完牛半仙的这一长段讲述,心中若有所思,这样的故事,可能在他们相师的传承里,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因为它不但能彰显真正高明的相师,能金口断定一个人的贫富荣枯,其中更是有很多内在的深刻寓意。
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命运,虽然是先天之命所注定,但后天仍然可以经由各种途径得到重大改变。
就像我命中所犯的天煞,也许我是早就该死之人,但由于各种因缘际会,我仍然躲过了一劫又一劫,仍然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或许是牛半仙花了这么长时间,跟我讲诉裴度的故事的初衷。
只是想到这,我忽地又想起三姨和小圆圆来,她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也许是她们用自己性命替我挡住了天煞对我的杀伐,我才能苟延残喘道今天。
我心头不禁升起一片悲鸣。
“三寸长的鼻子不如一点心,谢谢老师傅的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朝牛半仙轻轻一笑,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他的胶垫上,然后站起身来。
“小兄弟,你这钱你拿回去,我说了不收你一分钱,你这不是在折煞我么?我虽然在这金汉街上摆摊,一则是为人指点迷津、消除厄难,一则也是想见识更多复杂离奇的面相与命格,好让自己术业能有更大的提升。而小兄弟的命格,就是一种异相,对我来说没能见到小兄弟已经是我的某种机缘了,怎么还敢收你的相钱?”
牛半仙捋着长须目光灼灼望着我。
我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心里话,他的确没有要我这一百块的打算,但如果让他把这钱拾起来然后塞回我手里,那又太过于矫情。
而他的这番话却又让我再一次对他折服了,以他的年纪和在相术上的修为,居然还有如此谦逊的风格,和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但就这种心态,就可以秒杀旁边那两个神棍十条金汉街了。
“老师傅,无论你我之间是善缘,还是孽缘,总之,你今天让我也学到了很多,领悟了很多,这一百块不算相钱,就当我请你喝杯茶吧。”
我说完之后,微笑着从他摊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