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武昙上前一步,借着搀扶谢明宜的空当,眼见着黑灯瞎火的,王修苒那玉佩上的禁步找不到头绪,刚好她已经将那禁步解了下来,就顺手将东西拢在了自己掌中,顺势隔开了王修苒。
殿内都有内侍进去通禀过一次了,王修苒如果耽误的久了,肯定会有人怀疑这外面有状况。
王修苒也将这一点利害分辩的很清楚,仓促之间只对武昙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也不多做解释,转身继续跟着燕霆应一道往殿内走去。
武昙扶了谢明宜,就片刻不耽搁的转头又往回走,一边没事人似的笑道:“走吧,咱们先出宫去。”
谢明宜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样的窘境,只亦步亦趋的任她操纵,被她塞进了轿子里。
武昙也转身坐上另一顶轿子,吩咐了出宫。
待到出了宫门,两家候在外面的奴仆瞧见了,就赶忙迎上来帮忙。
梨儿扶着谢明宜的手将她从轿子里接出来,忍了一路,此刻便是有点控制不住脾气了,一手抓着谢明宜方才在轿子里自己解下来的王修苒的那个禁步,一面愤愤不平的责难:“那个王家小姐是故意的吧?今天这样的场合,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还好晟王妃在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小姐您跟着进殿去,要不然这可得丢多大的人啊,怕是咱们没法收场。”
声音不高不低,也就是情绪所致,随口一说。
但也没有加以遮掩。
彼时宫门的守卫都在,王修苒和梁晋的奴仆也都在旁边,这话便自然是要被听了去的。
只不过,侍卫们不会多管闲事,而南梁那边的人,他们的主子都不在,一众的仆从护卫也都识得分寸,听见也只当没听见,并没有人凑上来质问。
“梨儿,别说了。”谢明宜紧皱着眉头低声斥责,“她只是一时不小心,误会而已,都是小事情。”
她此时的脸色也明显是透着不好,很有几分言不由衷。
她连着遇到王修苒两次,回回都出事,昨天那事虽然最后证实和王修苒没什么关系,可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
就算也只是个误会巧合吧……
那位王家姑娘也算得上是她的扫把星了。
“这哪儿是小事啊,要不是……”梨儿不服。
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武昙已经下了轿子迎过来两步,不动声色的隔开梨儿的手,亲自去握了谢明宜的一只手,打断了话茬道:“确实是没多大的事儿,一会儿回去了,早点休息,睡一觉起来,这事情忘记就好。”
说话间,已经顺手从梨儿手里将她攥着的王修苒的那个禁步抢在了手里。
她伸手去拿,梨儿是不敢不撒手的。
谢明宜心不在焉,只下意识的又跟武昙道谢:“方才还要多谢王妃替我解围了。”
“也没什么。”武昙笑道。
为了照顾她,先把她送到谢家的马车下头,待下人扶谢明宜上车时,她就又转身朝停在旁边的南梁的那队车驾仪仗走过去。
王修苒的贴身丫头被带着进了宫,这会儿还在宫里陪着她。
武昙径自走到那个叫做郇来的护卫面前。
那护卫原是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的,听闻她脚步声过来,连忙跳下马车躬身行礼。
“本宫记得你是王家小姐的护卫?”武昙问道。
郇来站直了身子,还是本分的低垂着眼眸,他不能说话,就只是面容严肃的点点头。
武昙就将手里的禁步递过去:“你家小姐的东西,也省得我明天还要叫人往驿馆去了,你收着,一会儿转交吧。”
王修苒贴身的配饰,郇来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恭敬的伸出双手。
武昙将东西放在他手心里,就不再多言。
转身,那边谢明宜主仆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她正掀开了窗帘往外看:“王妃,您是要等王爷出来是么?那我就不陪您了,先行一步,改天再去找你玩。”
“嗯!”武昙含笑点头:“去吧,路上小心些。”
谢明宜又应了声,这才退回了马车里。
武昙也没再管她,也径自朝她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
车夫赶紧帮忙搬了垫脚凳。
这会儿萧樾还没出来,两个丫头就都跟着她一道上了车。
武昙方才在宫里吃了半天茶,这会儿已经再不敢碰,直接以眼神示意桌上的茶具:“三个多月时辰不吃不喝了,都垫垫吧,食盒里不是有备着糕点么?”
她出行,两个丫头都会给她备上一盒点心,虽然她基本上很少碰,但是有备无患。
两个丫头也不矫情,蓝釉爬过去里边拿食盒,青瓷提了茶壶倒水,一边才神色略显凝重的问武昙:“王小姐的那个东西上……王妃方才看出来的端倪了?”
今天的这件事,因为是在殿外发生的,谢明宜虽然出了丑,但好歹没闹在太过大庭广众的场合,算是没闯大祸。
可是——
事情虽小,又怎么会这么巧就在那个当口上出了那样的意外呢?
青瓷从一开始就不信那是个意外,只不过么——
当时因为天黑,她又事先没注意盯着那俩人,现在事后再想回忆当时是谁做的手脚,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在这一点上,蓝釉和她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取了食盒一边往外掏点心,一面也是忍不住好奇的说道:“王妃方才直接把东西交还给王家的奴仆了,若是上面有什么蛛丝马迹……回头也成了口说无凭了。”
谢明宜险些就出了大丑,潜意识里,要真是有人作祟,好像——
就只能找上那个王修苒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跟大家走在一道的燕廷婷搞的鬼。
“就是要口说无凭。”武昙玩味着笑了笑,只是鲜有的,她的笑容溢于言表,和往常无异,一样的明媚浓烈,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淡很淡,细看之下还能透出丝微的冷意来,一边漫不经心的缓声说道:“第一时间赶着把东西物归原主了,这事后续要掰扯,就让他们双方自行掰扯去吧,我可不掺合了。”
这话听起来——
好像隐约有哪里不对劲。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一时却没品出来。
蓝釉塞了块糕点进嘴里,心不在焉的嚼,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好奇的打量。
青瓷垂眸想了片刻,却像是突然有所顿悟一样,迟疑着试探道:“王妃您已经看穿真相了?您知道今夜究竟是谁在搞鬼?”
武昙莞尔,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波动,仍是笑着缓声说道:“本来在宫里的时候也是毫无头绪的,不过就在刚刚……”
她说着,语气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深,眼底的冷意也更明显的浮现出一层,让就连心思不怎么细腻的蓝釉都看出来了她的情绪反常。
然后,又听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大概能猜个**不离十了。”
话只到这里,后面就没再说了。
两个丫头虽然私底下有话不会避讳她,有问题一般都直接问,可也是因为熟知她的脾气,但凡是她故意卖关子或者是点到为止不想细说的,也就不会刨根问底了。
两人沉默下来,飞快的往嘴里塞着糕点,以最快的速度将一食盒的糕点扫了个干净,收拾好残渣,再把桌上她们用过的两个杯子也一起收到食盒里。
刚整理好,马车外面就传了动静出来。
两个丫头赶忙整理好仪容,下了车,宫里的宴会散了,一行人相继出来。
因为陶任之传话说武昙在宫外等他,萧樾就直接没耽搁,是第一个出来的。
上了马车,夫妻俩就打道回府了。
后面喝的兴高采烈又摇摇晃晃的梁晋则是和北燕的老陈王仿佛成了忘年交一般,下了辇车之后就又折回去陈王的车驾前,勾肩搭背的和陈王说话去了。
陈王年纪大了,又是舟车劳顿刚到的,今天折腾到这个时辰,再兼之他心里还惦记着驿馆那边风七那件事的后续,面上表情就十分勉强的应付他。
王修苒也不急着上车,就很安静的等在四五步开外的地方。
等老陈王被缠的不耐烦,好不容易连哄带推的摆脱了梁晋,双方这才各自上车上马,打道回去。
梁晋被杨枫扶着,脚下步子走的花样百出,一直等陈王府那边的仪仗都已经离开了,才勉强挪回自己坐骑旁边。
王修苒的婢女搀扶着她,并不大声说话,只用很小的仅限于两人之间的声音询问王修苒:“小姐,殿下醉了呢,这……能骑马吗?”
言下之意,是不是邀梁晋宫乘马车。
虽然彼此之间肯定也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来,但也是个难得亲近的机会。
王修苒摇头笑笑,也是同样低声的温和与她说话:“没事呢,晋哥哥的酒量没那么差。”
婢女听她这么说,就也收了心思,也没再多言,扶着她先上了马车。
这边梁晋也踉踉跄跄的翻上了马背。
王修苒半跪在马车里,从车门探头出来看他:“晋哥哥你喝了酒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反正咱们也不同路,我的护卫也都得力,前面那个路口咱们分开走就行。”
梁晋坐在马背上,他是真的喝了不少酒,身子这会儿还有点摇晃,面色艳若桃李。
他半迷了眼睛,笑容极盛的扭头看过来,醉醺醺的摆摆手道:“没事儿,先送你,本宫……呃……刚好醒醒酒。”
说完,就扯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挥挥手指挥着车马启程。
王修苒闻言,也不过分推辞,这才退回了马车里。
她面上始终带着温婉的平和的笑容,大家闺秀的仪态一成不变,车下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些微不很和谐的声响。
她那婢女掀开窗帘的一角探头去看走在前面的梁晋,忍不住的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太孙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明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他一句话就能一锤定音的事……”
王修苒已经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捧在手里垂眸慢慢的抿,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声音透着笑意和愉悦的反问了一句:“其实蕊儿你看,晋哥哥对我其实是真不错的吧?”
蕊儿听得一愣,面色狐疑的转头看她,“小姐说什么?”
王修苒的目光盯着手中的杯子,面上笑容依旧温婉而平静,语气也很宁静的继续笑道:“细微之处见人心……明知道我在算计他,明知道姑奶奶在图谋什么,这样异国他乡的夜里的,他依然也会顾念我的安全,主动送我……”
蕊儿被她口中“算计”和“图谋”二字惊得登时就白了脸,惶恐的手一抖,赶忙放下窗帘,低呼出声:“小姐,这话您怎么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