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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壶浊酒问逍遥(1 / 1)

第一章:一壶浊酒问逍遥

“浮生湖畔浮生殁,长恨歌里长恨我。”少年一袭白衣,静坐在竹窗前,正凝神品读着古卷上的诗词,竟情不自禁身心一振视线缓缓移出到窗外,神思悠远。

细白朦胧的雨岚缭绕林间,灰麻的鸟儿往来在梢头,青黑的锦鲤轻巧地探出头来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路上的行人很少,或三两结对,或剑笠依身,或快或慢,都在为生计奔波。人生谈何容易,又谈何困难。

突然,视线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逐渐凝实清晰,是一个樵夫挑着两捆干柴的形象,少年见他步履踉跄神情萧索,不禁微皱眉头。匆匆放下古书,出门去迎。少年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一人独处时似有千万人在那操练,刀枪剑戟铿锵然有声,气场骇人似一只蛰伏的凶兽;当他与人共处时又那么温和近人。他不惧生死,遗世独立。

“爹,又去喝酒了?”少年看着樵夫脸上唏嘘的胡渣还有那条留有新鲜血渍的划痕,声音有些哽咽在喉的意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吞回肚里。

中年男子取下扁担,用细长的竹条将干柴又牢实地捆了捆,接过少年递来的湿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悻悻道:“老李家的酒不够辣啊,不好喝,额,还是你娘酿的好喝……”男子声音沙哑,意犹未尽竟昏倒睡去。少年将男子背上薄榻,替他盖好棉被掩上竹窗出门而去,径直来到这掩月泊。

少年走的很慢,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陪着自己的后山,看着眼中的一切。“娘,真的死了吗?娘,为什么……?”少年咬牙将头一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钟离忘川,你不可以这样,这是妒火啊,是小人之举。但是,我也是庸人啊。”这种情绪就像此时的掩月泊,朦胧白雾下山水林道至美至极,但却少有文人墨客造访,总要有个知音伯乐的欣赏吧,但是就没有。少年缺少母爱的痛正如长琴缺少知音的悲吧。“养情为恶,纵情为贼,折情为善,灭情为圣。呵呵,而如今你我还成了贼。”少年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掩月泊说,少年自嘲似的笑着,步子不快好似原本他与这山林就是一体,几只惊鸟掠出,少年竟来到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靠树坐下。

掩月泊虽不甚高,但足以俯瞰全村。村头有一条小河徐徐流淌,隐隐约约还能望见几个垂钓的人,偶尔还有几只白鹤飞来争抢渔人钓起的鱼儿。不知少年怎也摸出一个酒葫芦来,猛饮一口。“咳--咳--”许是从未沾过酒水,这一口下去让他有些狼狈。复饮几口,少年竟嚎啕大哭起来,再无半点读书人的模样。哭泣得声嘶力竭,不能有平时哭泣时的那种拉长的哭声,也不再有平时那种容貌端庄的礼仪,说话时谈吐也没有平时的那种文采和逻辑。少年以面伏地,手指深入土里,悲痛至极。“快乐是什么?何为快乐?幸福是什么?何为幸福?世间为何会有七情六欲?生来为何?这山,这水存在为何?我存在又为何?”少年不觉又是用力,竟扣下一块土来。“你父养你十余载是为何?若今日你从此处跳下去,葬身于崖下,你父岂能独活?但是他为什么从来就不……他为什么从不许我提前娘?他为什么要……”少年抽噎几下,渐渐停止悲哭平静下来。他伏爬几步,靠树坐下,竟又痴笑一声。“苍天,可否陪我喝两口?”

此时已是深秋,簌簌的落叶被风卷起,有一白衣少年漫步林中。细雨如沙,迎面而来。少年平时的表情很阴郁,似一种无法无法医治的忧伤,但在此时,脸上却有一副戏笑。古语有云,人在悲痛欲绝时会有一种自謔的笑,在百无聊奈时会有一种无缘由的笑。此时,少年却是超脱这两种至极的笑。他笑世间无人能懂,他笑自己无人能懂,他笑世人笑不懂。雨点忽然变大,像迟来的陪哭,雨珠打在他脸上,他兀自悠然漫步。

少年自掩月泊上下来,全身已经湿透。轻轻推开竹门见父早在桌前等他,遂道:“父亲久等了。”

中年男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竟找不出半点卑怯的痕迹。“快点把衣裳换了,坐下来吃饭吧。”

餐罢。少年开口:“父亲今日打柴甚累,早些休息吧。”

“你喝酒了?”中年男子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到大熟悉非常的儿子,竟也生出一种陌生感。却又着实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反常。

“孩儿见父亲如此倾心这葫芦里的美酒,也忍不住小酌了一口。”少年面带微笑,一双眸子里透着一股让人想亲近的劲儿,但若真有人靠近却又和你保持一段距离的感觉。

中年男子举起葫芦呷了一口摇摇头笑着说到:“你也早些休息,别想太多,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明日,你就要去苏镇的考试了,晚上注意点儿别着凉了。”中年男子又一口酒下去:“等你考上解元,再去京城拿个状元回来,爹就跟着你享福咯。”说罢,回到自己房中。

少年临窗坐下,在这逐渐降临的黑夜里,他是孤独的,是最后一个。

翌日。少年依旧一袭白衣,辞别父亲,背一篓诗书远去。

“青山斜阳白雾开,鸟语落影长路载。明日黄花不再来,明日忘川亦不再。”想是见这雨过天晴,少年诗兴大发,高唱而起。盼山顾水,似诗似画,任是不着意或不经意的抬头,终是满眼赏心悦目。这一路行走,天光十色,尽吮尽纳,有时候风过云开,在地下望见南天门,影影绰绰,耸里山头,好像并不很远;紧十八盘山仿佛一条灰白大莽,匍匐在山峡当中;更多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成了水墨山水。

少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一望。忘川之上,桑梓之下。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恰逢此时,天边遥遥飞来一只黄鹤,其上坐有一白髯老者,是仙气十足。黄鹤悄然落地,老者拂尘轻抖已经来到这少年身旁:“小子,你这频频回首,驻足流连何时才能到那桃花庵?”老者笑眯眯地问到。

“不打紧的,我既要去,迟早会到的。”少年一边向老者躬身作揖。

“哦?你放着好端端的大道不走,偏偏另辟蹊径,莫是不知这山野之中妖兽横行,匪盗猖獗吗?”老者又言,神色略有严肃。

“有又如何,不过耳尔。”少年面不改色。

“你若死了,一切就都没了。你忍心让你父孤老?”老者移步道。

“吾在,谓道在;吾去,亦道之使然。生尽则死,死至又生。周而复始,不过耳尔,何谈忍与不忍?”少年取下竹篓,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捋起拂袖轻擦额头上的汗珠。

正待少年眨眼之间,老者取出一把帛扇,老者展开扇面摇动几番,便要递给少年:“这扇子就赠与你解凉,算是老头子我突兀追问的赔罪。”

“缘来如此,不算叨扰。”少年知是神物,却未被迷惑。轻易接来,便是动摇。

扇摆之间,见扇面空无一物,又似这世间一切尽在其中,再摆,清风徐来,再摆,少年竟出现在桃花庵中。摇扇停罢,少年抬头,老者与黄鹤已不见踪迹。少年又看扇面竟浮出几个洒脱飘逸的大字:“吾修长生道,路径无意扰。今朝又闻道,何谓长生道。与小友交谈甚有所得,所以送小友一程,有缘再见。”声音在桃花庵中回荡,少年摇头将竹篓背在身上,取下腰间葫芦酣了一口,又自言自语:“路半仙人赠吾扇,扇半仙人送吾庵。庵半仙人语不断,断半仙人诗酒完。”语音才罢,见桃花林中悠悠走来一人。那人腰间别有玉坠,手中执扇微微摆动,眉宇英姿气度不凡。少年与那人相视一眼,听那人未酒先醉:“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你得驱驰我得闲.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这首诗如此长,像干旱经年后,突然而来绵长滂泼的大雨,带着久久不散的悲泣,又像含冤的窦娥,恨透苍天的无奈。诗罢,二人相坐庵中。

少年将手中葫芦递了过去“兄台,好诗啊!”

“哪里,哪里,有感而已。”那人笑着接过递来的葫芦,那笑,不带丝毫虚情假意。就像他的诗一样。

“小弟,莫不是来应考?”那人饮了一小口,见少年这番打扮便问道。

“家父有拖,如是而已。”少年起身看着窗棂上灵巧的雕花,无意道。

“汝当自行胸中梦,怎奈他人顾自封?”那人起身将葫芦丢给少年,有些愤然。

“逍遥此生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少年明白他的意思,继而又道“钱权名中世人疯,不过耳尔何不同。红尘易多人易殁,雨蝉叶雪皆幻空。人生如戏浮沉中,乐饮清风一朝梦。”

那人愣了愣,躬身抱拳:“在下唐寅,不知兄台……”

“钟离忘川。”少年回礼。

二人辞别,只隐约听见那人感慨“真是奇人也。”

钟离忘川一路欣赏下去,不曾听见。过了这桃花坞就到折苏镇了,钟离忘川步子不快,兀自欣赏眼前的一切。走走停停竟到了这热闹非常的镇市中,大街上四处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此起彼伏的叫卖令人回味无穷。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有的在烧烤,有的推车卖玉米、馍馍、烧饼;有的扁担卖碗托,有的卖凉粉……应有尽有。钟离忘川来到一家客栈门前,正见当中那块牌匾“殊若楼”,于是信步踏进。只见其内陈设书味盎然,古玩字画随处可见。“可有卧房?”钟离忘川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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