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卿,你知道具体情况么?”
“辽阳百姓遭了水灾,交不起租子,现在又渐渐寒冷,饥民们聚集在一起攻击当地的大户,抢夺粮食,据说人数达到了数万之多。”
张廷兰眉头紧皱,中国老百姓一直都是最有忍耐力的一群人,数万老百姓不是被逼上了绝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同样道理,一旦出现大规模民乱,就意味着地方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解决起来绝对不容易。
“汉卿,咱们马上向吴大爷辞行,赶快回奉天。”出了事情吴俊升自然不会过多挽留,张廷兰为了赶时间,把大部队都抛在了洮南,只带着张学良,张廷枢,还有几个警卫赶回奉天,吴俊升亲自他们送到了车站。
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老吴不住的偷眼看张廷兰,他认为先前已经很高估张廷兰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个小家伙。
按理说,民变首先都是由管理民政的官员处理,或是开仓放粮,或是舍粥救济。如果闹得凶了,就派军队镇压,各地都是这么办的,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张廷兰什么事情。
但是现在一出问题,老张第一时间把张廷兰叫回去,那肯定是要听取他的意见,能在这种大事上拥有发言权,足见张作霖对他的重视。
张作霖是什么人,吴俊升最清楚了,能让他如此看重的人,绝对错不了。看来张廷兰已经成为了老张心腹之人,不是寻常的后辈小子了,老八也真有福气,竟然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吴俊升心中不住的羡慕。
“拙言。你那匹战马我让老王亲自照顾,然后派人给你送回奉天,你放心,掉一根毛,大爷赔偿一根金条。”
刚刚和流光改善了一点关系,现在又要急匆匆的抛开,也不知道下次见面还认不认自己,这位爷的脾气还是很大的,当然张廷兰还是知道轻重的,赶快坐着火车回归奉天。
“廷兰哥老百姓真的苦到了这种程度。连饭都吃不上了?”
张廷兰点了点头:“汉卿,实际情况永远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咱们是个庞大的农业国,农民是这个国家的基础,偏偏政府的权力根本无非深入乡村。只能任由那些地主土豪把持地方,老百姓承受的负担太沉重了。交完地租之后。手上的钱还不够维持生活。如果遇到了灾年,或是家里有红白喜事,就要借高利贷,驴打滚儿的利息,多少人都因此家破人亡。”
“种地交租,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世上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看你的屁股坐在那一边。”张廷兰说道:“农民早出晚归,辛辛苦苦的劳作,但是丰年勉强填饱肚子。到了灾年就要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一个政府的文明程度,就看是否真正关心处于弱势的大多数!”
中国要想发展,就必须解决处于人口大多数的农民问题,不论是多艰难,都必须迎难而上,而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不把农民的力量释放出来,中国的落后面貌就永远改变不了。
“王永江先生提出了清丈田亩,这就是处理农民问题的开始,不分地主和农民,都要按照实际土地数量,共同交税。不过我认为还不够,还要做更多的事情,比如限制地租,比如建立农村银行,再比如发展工厂,总之要千方百计减轻农民的负担,提高他们的收入水平。”
坐在火车上张廷兰的脑中就在不断的构思如何应对眼前的民变,其实想要治标很容易,或是大杀领头闹事的百姓,或是杀几个大户,拿出一点粮食,救济一下灾民,就可以了。
但是这种方式没有触及农民问题的核心,如果再有灾年,只怕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因此必须想出解决根本的办法,恐怕这也是张作霖为什么急着让张廷兰回奉天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拿出一套新办法。
下了火车,张廷兰直奔大帅府,可是在距离帅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就见到了不少打着旗号标语的游行队伍,足有数百人,将帅府门前的街道都围了起来,而对面则是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严阵以待。
这个场景何等熟悉,在不久之前奉天的百姓还去围了段芝贵的府邸,结果风水轮流转,现在老张也跑不了了,只是人数打了折扣,而且几乎都是学生,没有其他行业的。
看到这种情况,张廷兰就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让车夫把拉着自己从后面进入帅府,此时帅府之中也是戒备森严,往来都是巡逻队,生怕学生会冲进来一般。刚走进老虎厅,就有一股刺鼻的烟味。
张作霖、张作相、孙烈臣等人都拿着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一脸的愁容。
“大帅,这帮学生不知好歹,要是再这么围下去,您的颜面何存啊,我看还是采取果断的行动,把他们都驱散了,要是不听,就关进牢里面,饿几天就行了。”张景惠不无忧虑的说道。
老张苦笑一声:“咱们一直都以尊重民意自居,几次游行都站在老百姓一边,现在轮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去,这不是典型的两面三刀么!”
“这不是没有办法么。”张景惠叹了口气。
正说话之间,张作霖一抬头看到了张廷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廷兰,你小子算是赶回来了,快帮着七大爷想想主意,我头发都愁白了。”
“您老先说说这些学生是为什么来的,只要对症下药,我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老张欣慰的点点头:“辽阳出了乱子,岷源认为民变就是因为老百姓负担太沉重,因此他准备好好调查一下,不知要解决民变,还要推广清丈田亩的政策。”
“永江先生一向深谋远虑,这个做法很合适。”
“嗯,我也同意了,是岷源让我把你叫回来,让你帮着想想如何安顿灾民,你的主意多,手上产业用人也多,我这不就给你发了电报么。结果就在昨天奉天突然出现了不少份报纸,说老张把粮食都出口给了ri本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百姓饿死,是大汉jiān,这不学生就把帅府给围上了。”
张廷兰在火车上坐了一天多,奉天的乱子就出现在这段时间,不少报纸都开始刊载文章,大骂张作霖,奉天的学生或许是游行习惯了,一出事马上就把张作霖的帅府给围了。
“民意就是一把双刃剑啊,我们能用民意攻击对手,反过来也能伤害自己,我看奉天应该尽快制定一套游行条例,还有新闻出版法规,把舆论阵地夺回来,不然出点事情,就有人闹起来,咱们什么也别想干了!”
“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张作相随手把几分报纸递给了张廷兰,“你看看吧。”
张廷兰仔细一看,只见一行大字:量奉天之物力,结东洋之欢心。这是把张作霖比成了慈禧那个老妖婆啊,也难怪老张会郁闷。
紧接着文章之中就写了张作霖向ri本出口了十几万担粮食,任由奉天饥民冻饿而死,其他报纸也多是类似的内容,不过出口粮食的数量却不尽相同,客气的说几万,不客气的直接说上百万担。
张廷兰看完之后,也不住的摇头,这帮家伙信口开河的本事,比起后世的徒子徒孙一点不差,没有一点考证,什么都敢胡说。不明真相的人一看,一面是大量出口粮食,一面是遍地饥民,肯定会产生愤怒,学生发动游行也就情有可原了。
“七大爷,咱们向ri本出口粮食,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我们不出口,ri本人一样可以通过满铁株式会社收购。而且辽阳老百姓发生民变,和我们出口粮食没有直接关系,在民变发生之后,永江先生亲自带人去解决了,咱们的应对绝对算的起很积极了,这帮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廷兰,问题是报纸这么写了,别人已经相信了,咱们有口难辩啊!”老张说起来也是一肚子委屈,别看这位胡帅平时很粗鲁,但是对待读书人绝对算是克制了,没想到有人竟然利用这一点,来欺负老张,弄得张作霖一肚子气。
“妈了个巴子的,要是把老张惹急了,我就在门口架上机枪,都给突突了。”
张廷兰甚至有点同情民国的政治人物了,不只是张作霖,就连段祺瑞等人不也是被学生逼到了墙角上么!
“七大爷,我在běi 精的时候,就对袁克定说过,要想控制舆论,最好的办法就是立法,用法律限制他们,当然现在立法肯定晚了。另外不论是躲避,还是镇压,对您的威望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我看索性就打开大门,让学生代表进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讲清楚,这次应对民变,我们没有什么错误,绝对不能让他们随便扣屎盆子。”
“拙言,国家大事,让一帮学生参与,有失体面啊。”孙烈臣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要是以后什么事情学生都跟着掺合,咱们还怎么办公啊。”
“没错,绝对不能让学生随便参与,所以我们要抓紧立法,把他们限制住。这次情况特殊,我们不妨当成教育民众的一个素材,这就叫开门办公,让那些文贼没有造谣的机会。”
“廷兰说得对!”老张猛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这就是战场,俺老张绝对不能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