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下的那一刹那,如果江一水的右手能撑住地,按照装备的保护功能,应该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当劳模常脚下一个趔趄,带着江一水身体向右歪倒时,江一水心里情知不好。
随着本能,江一水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扶了一下,但这一下哪里撑得住?
他只觉得右腕猛的一下剧痛,撑到地的右臂瞬间塌了秧。
顺着惯性,他的右侧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一水轻哼了一声,但他前面的劳模常却发出一声大叫。
正在远处看着的武文杰,见到这个突发场景,吓得变了脸色。
真正的动车仍在车间里,在制造过程中,还没到武文杰为它的安全担心的时候。
而这个模拟动车,当下在武文杰心中,从某种程度上说,所担的那份心还真有点像。
在改进“时代动车”这个运动项目的过程中,武文杰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他之所以增加内容,增加难度,就是为了使游戏更逼真,更有质感,更有体验。
过去国家队训练运动员讲求“三从一大”,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大运动量。
武文杰把它变成了“三求一小”,求真,求实,求现场效果,小心谨慎。
厂领导一再要求,这个竞赛项目务必不能出现伤害事故。
武文杰通过对装备和项目设计的评估,也曾拍着胸脯向厂领导表示绝不会有问题。
他的把握,是有精确的计算依据的。
看见躺在地上的师徒俩那痛苦的表情,武文杰知道可能坏事了。
劳模常的脚扭了,劳模江的手腕戳了。
跟产品发生质量问题一样,这次出这个问题,也算是个“事故”了。
武文杰压力巨大。
项目的技术顾问是他,“万无一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如今“有失”了,他得拿解释出来。
要论伤,还是劳模江的腕伤更重,不过劳模常伤的是脚,一算比赛的日子,再怎么恢复也来不及,活动他显然参加不了了。
这让他相当恼火,以至于在公开场合,他有意无意冲徒弟翻过几次白眼。
江一水有苦说不出,只得背着人偷偷叹气。
武文杰在“事故分析会”上,对于江一水当时的“没有撑住”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每个人身上的装备,是带着缓冲功能的,任何一个人要偏离队列,前后都会有适当的力在牵拉着他,以确保他能够保持“轻缓”落地。
可他轻缓落地之后,那个胳臂“塌秧”的动作,连带着让前面的劳模常脚踝又受了一下额外的力。
这说明,装备的“轻缓落地”功能未起作用,导致劳模江先腕部受了伤,然后又致使劳模常的踝部也伤着了。
初步的分析结果是这样的,武文杰无话可说。
听到这个结论,看着武文杰有点仓惶的神情,江一水犹豫了一下,主动说出,他的手腕是有伤在先。
这一说,武文杰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
又是一番试验和论证,结果表明,此次的“事故”确属特殊情况,装备的安全性基本可控。
劳模常追问徒弟的手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武文杰也在私底下表情严肃地探江一水的底。
武文杰担心的是,这位劳模江为了助他武文杰一臂之力,而说了假话,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江一水被几方围堵,不得已向师傅坦白了实情,这下弄得劳模常连连自责。
反倒把江一水搞得老大的不好意思,面对师傅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各队在训练中,总共也就出了劳模常和江一水这两个“事故”,要是严格起来,其实真正出了问题的,还就是劳模常这一例。
当天,他是坐着轮椅去看比赛的。
组委会的负责人见到轮椅上的劳模常,灵机一动,把打头一个发令枪的活,给了这位资深劳模。
劳模常喜出望外之余,还想再为帮他推轮椅的徒弟再争取一个发令的机会,被江一水硬是拒绝了。
江一水指着右手,作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那意思显然是说,“力不从心啊”。
之前,让他退出团队时,也是费了不少劲。
劳模江坚持的理由就是,自己只是手伤,腿脚并没有伤着,不妨碍比赛。任谁说都不行。
最后还是劳模常上场,劈头盖脸把他“训”了一通,最后一句是,“你把你师傅给祸害得参不了赛了,你还想再祸害别人啊”,这师傅的吹胡子瞪眼,加上一顶“大帽子”,把江一水给闷得灭了火。
劳模常正好相反,这会儿腿脚不便,但手是好好的,尤其是握枪的右手。
劳模常高光一刻后,就坐在边上默默地看热闹。
他边鼓掌,边在心里偷偷笑徒弟。
别看平时那家伙挺蓦,赶上事了,也闹腾着呢。
劳模常为什么偷偷笑?他在笑徒弟鼓的那掌。
严格地说,他那不叫鼓掌。
两个巴掌碰一块才叫鼓掌,江一水这会儿哪敢碰?
他只能用没毛没病的左手,使劲拍打自己的大腿和屁股。
看来这小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发泄出来。
从听的那动静上,就能知道他使的劲有多大。
劳模常有点听不过去了,也想跟徒弟开个玩笑,便逗江一水说:“要是拍自己的腿和腚感觉疼,你干脆拿那手直接拍我脑袋瓜吧。”
江一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师傅,慢条斯理地回道:“我这手脏,要拍也只配拍那啥地方。”
劳模常一听,“啪”地照江一水的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嘴里轻轻骂道:“小崽子,拐着弯骂师傅,看我不拍断你的狗腿。”
骂归骂,嘴角还带着笑意。
江一水这个当徒弟的也挺逗,在师傅跟前,师傅越是这样骂骂咧咧,他反而会觉得心里轻松。师傅越是一本正经,他倒越紧张。
这会儿这个氛围,他本想借势再回师傅一句两句的逗一逗,却见有个人从远处向他们这边匆匆走过来。
他住了嘴,和师傅一起注视着满头大汗的来人。
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武文杰。
他这会儿还是很有压力的,比赛一时没结束,他就一时得绷着劲。
训练时没出什么问题,并不代表真正在比赛中不会出问题。
他已经第二次向厂领导拍了胸脯。
他这个时候过来,会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