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变天了。”柳杨呆呆的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
商队从璧石县城出发至今已逾六天,红石镇已遥遥在望,谁知顷刻间乌云如帘布般升起,遮住了半片天空,最多一刻钟后就会降下大雨。
不得已之下,常青只得下令停下行程,安营扎寨,等大雨过后再启程赶路。
“是啊,要变天了。”柳杨身后,一名白衣青年走来。
来人不是冯金,而是樊相。
一路上,冯金一有空闲时间便沉浸在修炼之中,反倒是樊相与柳杨走得近些。
由于担心樊相会把在狼崖堡见到的一幕告知柳杨,这两天冯金屡次找樊相谈心,终于得到了樊相的承诺:一定不会说错话,破坏掉二人间的良好关系。
如此一来,冯金就更加放心让二人独处了。
而柳杨每天分心修炼足抵得上半日之功,刻意修炼倍感无趣,所以在这种时候都是独自发愣的多,或推演五行各属性在符阵中的作用,或钻研拳法招式。
“咦,阿相,你怎么不去陪你堂弟?”柳杨见樊相走过来,有些好奇的问。
“他都二十出头了,哪还需要我陪?”樊相笑道,“他以前只是不太习惯独处,时间长了就好了。”
“哦,呵呵。”柳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关于樊畅的事,他已从樊相口中了解得足够多了,其本性并不坏,只是经历少,不太成熟而已,还比不上柳杨和冯金这种小地方长大的少年。
“柳杨小兄弟,那个……”樊相扭扭捏捏道。
“啊?怎么了?”柳杨不解。
“关于上次在福里树的事情,我都忘记正式感谢你了……多谢!”樊相抱拳,脸上竟有些发红。
他一想到陪樊畅恶作剧被事主生擒之事就有些难以启齿,这几天无论是他还是柳杨都没提起过半句。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我不也什么损失都没有嘛,除了几张字画。”柳杨连连摆手。
“那也多亏是你才行,若是换作别人的话,恐怕不好办到。”樊相略作恭维道,显然已从樊畅那里听得了整件事的全部经过。
樊畅对柳杨的字画有很高的评价,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柳杨是某位世外文豪的得意门生。
“哪里哪里,凑巧罢了……”柳杨腼腆一笑。
“你也不用谦虚,且不说字画如何,单是你给人测字算命忽悠人的功夫就是一绝,旁人根本学不会,哈哈哈……”樊相大笑。
他和樊畅自然不知道柳杨与郭敬有过一面之缘,还以为柳杨是真掌握着些相字之术,亦或是纯粹的先忽悠后圆谎。
“阿相,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柳杨苦笑。
“当然是夸你!”樊相正色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但我完全能想像你以一名江湖术士的身份舌战一帮武夫的情景,只要你说对一点,他们一定哑口无言!”
“所以我才说凑巧嘛,”柳杨道,“阿相,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给人算命吧?”
樊相闻言愕然,“就算是不会,也多少有些门道吧?不然你能把一说成二?”
柳杨摇头,“你们是真误会了,我其实对相术也是一窍不通的,之所以能‘算’准,是因为我认识他。我不能把一说成二,因为那本来就是二,不是一。”
“你认识他?你认识那个红衣大汉?”樊相大奇。
“认识。”柳杨承认道。
接着,柳杨便把自己与郭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如实相告,甚至还把刘虹池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樊相听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柳杨确实是凑巧使然。
试想,一个知你根底之人替你算命,岂有不准之理?
就算是真的找江湖术士算命,能被对方说中一点两点都惊为天人了,遑论是一字不差?
至于说对方被一只凶狼追杀千里之事就更巧了,巧在柳杨亲眼见过银月狼王,也亲耳听到其不甘的长啸声!
如此一来,对方自然是百口不辩,哑口无言了。
得知前因后果后樊相好一阵无语,既赞叹柳杨能遇到如此巧合的事,又对郭敬莫名其妙的被人‘逆天改命’心生怜悯,因为他可是听樊畅说过柳杨赐给对方的‘十六字真言’具体都有些什么内容。
若当真照做,那郭敬完全就成了标标准准的当世圣人,哪里还是粗犷不拘的山匪头子?
而在感叹完郭敬的‘不幸’后,樊相最终开怀大笑,将几日来的抑郁心情尽数抒发出来。
虽然他只被郭敬关押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责难,但他毕竟出生名门,对郭敬那样的山匪势力向来没什么好感。
正闲聊着,豆大的雨点便降了下来,二人连忙回到商队临时安扎的营寨中避雨,等雨过天晴后再继续赶路。
在此营寨十余里外的官道上,郭敬和祈林等一行十人也匆匆搭建起一座刚好能容纳十人左右的帐篷。
“秋季多暴雨,我这帐篷总算没有白带,嘿嘿。”一名高鼻梁的汉子笑道。
“不错,还是老范考虑得周全,否则咱们都成落汤鸡了。”有人赞叹。
“那是,怎么说也是老江湖了。”高鼻梁汉子沾沾自喜。
“呵呵呵呵……”众人很配合的轻笑出声。
雨越下越大,几乎将人的视线完全阻隔,而官道上却出现一辆冒雨前行的小马车,由远及近。
“范老江湖,那依你之见,那辆马车会不会在咱们面前停下来呢?”有人打趣的问。
高鼻梁汉子抬起眼皮看了看,“如果马车里面的人是男子,我敢打赌它八成会停下来,二成会扬长而去;如果是女子……”
“是女子又当如何?”那人好奇道。
“是女子嘛,我打赌它一定不会停下来!”高鼻梁汉子笃定的说。
“为何?”那人又问。
“因为……因为你站在这里会吓坏她的嘛,哈哈哈……”高鼻梁汉子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
“去去去,净胡说八道!”那人板着脸不悦道。
“哈哈哈……”众人齐笑。
谈笑间,雨中的马车驶了过来,众人立刻闭口不言,静静的看去。
这辆马车很破旧,可谓千疮百孔,车身上有标识,拉车的马匹也有些瘦弱,一看就是供旅人租赁赶路用的专用马车。
在黄炎,这种租赁马车的行当随处可见,是连锁经营的,有需求的客人交付押金办理手续后商家会提供一份单据,马车使用完毕后可到任意一家凭单据退还押金。
当然,押金的价值至少也等同于马车的价值,否则他们也不用做这样的生意了。
“吁……”
马车停在帐篷前,一道娇小玲珑的人影探出头来。
“几位大叔,可以让我们过去避避雨吗?我们的马车挡不住这么大的雨。”
声音很清脆,是出自一名少女,紧接着,几名更小的孩童纷纷探出头,隔着磅礴的雨点,眼巴巴的看向众人。
国字脸的祈林排开人群,上下打量了前方的小马车一番,“我们这里地方窄,可能……”
话音未落,郭敬抬手制止道:“老祈,让他们过来吧。”
“可是这几人除了那个小姑娘年长一点,其余的都是小孩儿,不应该是什么贵人。”祈林小声说道。
“不管是不是贵人,能帮就帮一把吧。先生说过,要与人为善,多积福德。”郭敬一改往日的作派,一粗犷的汉子说出这番话语,听上去颇有些滑稽。
祈林听郭敬这么说,顿时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向小马车里的人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多谢几位大叔!”少女率先下车,道一声谢后返身将马车上其余几人依次接下来,送入帐篷。
不用说,这辆小马车里所乘之人便是林郁和她的四名小徒弟了。
从福里树镇到红石镇足有六七百里远,若是林郁独自一人倒是可以当成锻炼般徒步过去,可与之同行的四人皆只有十岁之龄,哪里走得下来?
尤其是根本走不了几步路的关道卫,无时不刻需要人照料,只有租赁一辆马车才能解决诸多问题。
众人朝着范姓的高鼻梁汉子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你输了,快去搭讪’。
高鼻梁汉子叫范齐,是郭敬的老兄弟,见来人是名少女,他无奈的撇撇嘴,挤出一个笑容道:“小姑娘,世道艰险,你怎么独自带着一群小朋友在外行走?”
林郁自然不会说实话,微笑道:“我是一名中校学生,前几天收到消息听说一位红石镇的亲戚有恙,所以才带着几位表弟前去探望。”
关道卫四人默不作声,因为这是林郁一早就想好的说辞。
“中校学生?难道是在璧石县城?”几人皆动容。
在黄炎各地,中校只有县城才有,高校则只有主城才有,璧石县城距红石镇有一千二百里之遥,难怪几人会惊讶。
“正是。”林郁点头承认。
“小姑娘,你确定只是为了探望一位亲戚,就带着几位需要人照顾的小娃赶一千多里路?”
“若是繁华之地也就罢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随时可能有盗匪出没,你就不怕半路遭劫?”
几人不太信。
这可是一千多里,策马飞奔也要两天才能到达,租赁一辆小马车至少得赶六七天路,什么样的亲戚值得这样去做?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身安危,长途跋涉千余里,万一路上碰上心术不正的人起了歹意怎么办?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方哭去。
几人虽然是山匪出生,打家劫舍的事情没少做,但好在不会无端伤人性命,尤其不对弱者出手,相比那些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歹毒者都算是好人了。
林郁淡然道:“毕竟是一家人嘛,就算路途再怎么遥远曲折也应该冒险去看看,聊表心意。”
“说得好!”郭敬抚掌赞道,“小姑娘年纪轻轻便对亲情有如此真感悟,实乃我辈中人也!”
众人听得汗颜,怎么就成了‘我辈中人’了?
“大叔过奖了。”林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郭敬犹自说道:“不过,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出门在外当真是需要注意安全的,这种情况下应该找一个商队同行方为上策。如今红石镇名声不浅,每天都有各路人马前往,找个同行的商队不是难事。”
“多谢大叔提醒,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林郁听出对方的好意,连连道谢。
“嗯。”郭敬点头,“正好我们也是去红石镇,雨停之后你和你的小表弟们便跟我们结伴同行吧,到了红石镇上再分开。”
“好,多谢大叔。”林郁想也不想的答应道。
这三天林郁没有少吃苦,既要教四位小徒弟知识,又要打点吃的住的,还要兼顾行程,简直不要太辛苦。
“哈哈哈……小姑娘,你太单纯了,这样不好。”祈林拍着郭敬的肩笑道。
“啊?”林郁不解,疑惑的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家伙是因为对你图谋不轨所以才药你同行,你可就上了贼船了,明白了吗?”祈林一边说,一边朝林郁努嘴示意。
郭敬知道祈林在开自己玩笑,有心骂几句,但转念想到十六字真言,便无奈忍了下来,翻了个白眼。
林郁终于明白祈林的意思,轻声笑笑不说话。
“嗨,你还别不信,有位世外高人说了,这家伙命犯桃花,一辈子跟女人过不去,你可得提防着点。”祈林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要多讨打有多讨打。
“谁敢跟小郁姐姐过不去,先过我这一关!”
众人错愕,迎声望去,竟是关道卫昂首挺胸的站出来大声喊道,一脸愤然。
“小卫,这位大叔开玩笑呢,别当真。”林郁拉住关道卫轻声劝道。
“哈哈哈……这小家伙我喜欢,一看就是性情中人!”
“是啊,祈林大哥你可不要欺他。”
众人大笑,甚至有人去捏关道卫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