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空大师带着马超走进了央钦寨主的大宅院。
央钦一听莲花山天赐寺的高僧来访,便亲自出门相接:“高僧光临本寨,实乃我东大滩民众之福啊!”
一空大师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阿弥陀佛!央钦寨主言重了,老衲路过宝地,特来拜会寨主。”
央钦哈哈一笑,将一空大师让进厅内:“大师快快请坐!”
两个人寒暄落座后,马超走上前来,向央钦行礼:“晚辈见过寨主!”
央钦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身正气的少年,疑惑的问:“大师,这位少年是?”
一空大师微笑着望向马超。
马超心领神会,转向央钦恭恭敬敬的回答说:“晚辈小字孟起……”
马超话未说完,只见央钦“嚯”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盯着马超仔细端详:“哦?原来你就是名震西凉的少年军统领孟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央钦转身看了一眼一空大师:“大师啊,今日一见,这孟起小统领当真是气度不凡啊!”
马超一听,赶紧说道:“寨主过奖了!昨日随师父来到贵地,因一时贪玩,所以今日才来拜会寨主。还望寨主原谅晚辈失礼之处。”
央钦看马超谦逊有礼,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架子,心里十分喜欢,对这位少年英雄更添了几分敬佩。
于是,他拉着马超坐到了自己身旁:“孟起小统领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草原上的人一向豪爽干脆,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马超听了央钦的话,便也不再拘束,放松了挺的笔直的腰干,随意的坐在了椅子上,冲着央钦嘿嘿一笑。
央钦看马超为人率真、不做作,非常高兴,拍着马超的肩膀笑道:“孟起小统领一看就是个直性子,倒是跟老夫一样。我们草原儿女就喜欢洒脱、坦诚之人!”
一空大师见央钦对马超赞许有加,便也由着马超的性子,未再多说。
他的徒弟他最清楚不过,虽然有时候放荡不羁,骨子里却是正气凛然,从未让他失望过。
央钦正和马超攀谈的高兴,只见管家赵青宽着急麻慌的从院子里走进来,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却先传进了厅内:“寨主!寨子里混进了奸细,昨晚差点打死……”
赵青宽一只脚踏进门槛,才发现厅内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和尚,另一个正是他口中所说的“奸细”,惊得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赵青宽神色瞬间一僵,随即改口:“寨主,此人来历不明!寨主……”
“住口!”央钦对赵青宽喝了一声。
起身走到赵青宽跟前说:“青宽,休得无礼!还不快来见过天赐寺的一空大师和少年军的孟起小统领。”
赵青宽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这个和尚是一空大师,看上去仪表堂堂,应该没有问题。
而这个野小子居然就是天赐寺的少年英雄孟起?
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这么个野小子怎么会是西凉百姓人人称赞的少年英雄呢?
央钦见赵青宽望着马超出神,便又喊了一声:“青宽……”
赵青宽仿佛如梦初醒,脸色由吃惊转成了阴沉。
向一空大师行礼后,又站在了马超面前。
赵青宽才不会把马超当成英雄一样来膜拜,就是这个野小子要跟他抢馨儿小姐,还害的他当众出丑。
赵青宽恨恨的盯着马超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孟起统领可是我们西凉的大英雄啊!”
马超看着阴阳怪气的赵青宽,故意把头高高仰起,然后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并不打算跟他多说话。
把赵青宽气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赵青宽当着一空大师和央钦寨主的面不好发作,心里却在暗骂:
“什么大英雄?狂妄自大的野小子!我赵青宽也不是吃素的,迟早会让你尝到得罪我的后果!”
马超一看赵青宽的脸色,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昨晚赵青宽挨了打离开后,马超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央馨儿和赵青宽的身份,并且听说了赵青宽爱慕央馨儿的事,以及他们用对唱花儿的形式来求爱示好的风俗。
这才明白了央馨儿踢他的缘故,自己稀里糊涂的竟然让人家姑娘丢脸出丑了。
还有这个赵青宽,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央馨儿倒也是一片痴情,况且昨晚那一下也把赵青宽摔得不轻。
原本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惭愧,刚刚却看到赵青宽想要诬陷他是什么奸细,心里的愧疚感在马上消失的同时,还来了气,此人真是欠打!
赵青宽本来打算将马超说成是奸细,以此把这个狂妄的野小子赶出寨子,也好出口恶气。却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天赐寺的孟起!奸计没有得逞,但恨意难消。只好借故走出厅堂,另想诡计报复马超。
这时,央馨儿的丫鬟香香恰巧经过前厅。
香香见大管家怒气冲冲的从里面走出来,觉得很奇怪,于是悄悄走近门口,探头朝里面张望。
“啊?是昨晚欺负馨儿小姐的那个坏蛋!他怎么会在这里?”香香在门外偷听了半天,才听出来里面那个和尚是一空大师,那个家伙居然是天赐寺的少年英雄孟起。
这可了不得了!得赶紧告诉小姐去。
香香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央馨儿的闺房,一边喘气一边对央馨儿说:“小姐!了不得了!你日日挂在嘴上的少年英雄来了!”
央馨儿看香香前言不搭后语,皱了皱眉:“香香,你这疯疯癫癫的在胡说什么呀?”
香香缓顺了气,才把刚才在前厅看到的和听到的一一告诉了央馨儿。
央馨儿听了也吃惊不小,那个愣小子怎么会是自己仰慕的少年英雄孟起呢?昨晚嬉皮笑脸的样子,哪里像个统领?不过,他模样倒是十分的英俊,身材嘛……
细细高高的还特别精神!
香香看着小姐发呆的样子,调皮的把拳头在馨儿的眼前晃了晃:“小姐?小姐?现在还生大英雄的气吗?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大英雄呀?”
央馨儿被香香逗的回过了神,追着香香在房间里跑:“小丫头越来越疯癫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央钦寨主和一空大师相谈甚欢,从佛教礼法谈到了民生疾苦,之后便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到了东西两滩的草原争夺械斗上。
央钦一提起西大滩就心头火起,对一空大师说道:“大师有所不知。那蓝脱实在可恶!每年都偷偷移动东西草原分界线上的暗桩,好一点一点吞并我东大滩的草场牧地。
若不出手争夺,我东大滩民众赖以生存的草原,岂不是要让蓝脱那个无耻小人霸占了去了?”
一空大师听了央钦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马超倒是开口了:“那蓝脱毕竟也是颇有些名望的人,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寨主可曾仔细查过此事,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误会?”
央钦马上反驳:“误会?我们汉人和羌人的误会还少吗?你想想看,如果他门羌人做事公道,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误会?
再说了,那分界线上的暗桩就是铁证,若不是蓝脱暗地里挪动,暗桩怎会年年向东移动几寸?”
说着看向一空大师无奈道:“大师您有所不知啊!在咱们这偌大的草原之外,还有更加广袤的一片沙漠,谁也说不上那大沙漠到底有多大,但是据说无边无际啊!
大沙漠逐年都在侵蚀草原,一步步缩小草原的面积。而我们牧人就全赖着草原才能生存,因此,对于草场的争夺便格外激烈,谁都抱着寸土必争的决心。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羌人更是不择手段,居然偷偷移动界桩,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原本属于我汉家的东大滩草场都到了他蓝脱的羌人地界上了。”
“原来腾格里沙漠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它对绿地的吞噬,而汉羌矛盾已经到了这样激烈的地步了吗?”马超暗想。
但具体怎么样还需要找机会实地看一看再说,听央钦说的有理有据,便不再多问,遂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
从央钦的宅院里出来后,马超迫不及待的把马牵出来,想要到草原上去骑个痛快。
一空大师叫住了马超,附耳叮嘱了几句后,才放他离开。
马超出了寨子,纵身一跃跨上了马背,催着马儿朝远处的草场上奔去。马超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他,这个人就是赵青宽。
赵青宽从央钦的大院里出来后,便一直在暗处盯着马超,见马超骑马出了寨子,便一路偷偷尾随,想找机会报复马超。
辽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蓝天白云,牛羊成群。
马超深深陶醉在了这美景之中,不经意间,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
山坡上开满了金黄色的野菊花,微风把淡淡的花香味送到了马超的鼻子里,令马超感到十分舒畅惬意。
于是跳下马背,往山坡上走去。走了一会,马超看见花丛里躺着一个人,看衣服的颜色就知道是个女子。
马超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又站住了,他眼珠子一转,悄悄捡起一块土坯,朝着地上躺的人身上扔了出去。
不仅如此,马超还“嘿”的一声坏笑,之后准备抬脚开溜。
花丛里的人被马超吓了一跳,飞快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看见有人故意使坏,一声娇喝:“站住!”
马超停下脚步,心想:反应还挺快的啊!等他转过身来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抽了一口气。果真是冤家路窄啊!
央馨儿也认出了马超,瞪了马超一眼,仰着脸说:“原来是你呀!打算要跑吗?怕什么?你不是大英雄吗?”
原来央馨儿和香香玩闹了一阵后,还是忍不住来到前厅。
本来想着也学香香那样偷偷看看马超,可一想到昨晚马超害她丢脸的情景,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犹豫了一阵后,索性骑马出了寨子。
没想到两个人却在这里碰上了!
央馨儿站在草地上,一头如丝般的长发随风飘扬,红裙似火,周身透着一股洒脱、热情的气息。
马超看着央馨儿,不禁有些出神。心想,好漂亮的姑娘啊!难怪那个赵青宽死皮赖脸的追求她。
央馨儿看马超望着她不说话,便从山坡上走下来:“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
馨儿一边走一边随意摔打着手里的马鞭。
马超见状,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怎么?又要动手吗?哦,不对!是动脚。”
央馨儿看着马超的举动,感到又气又好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又说:“谁要跟你动……动手?我又不是母老虎!
再说了,你不是名震西凉的少年英雄吗?难不成还怕我一个小女子?”
马超听她这么说,显然对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挠了挠额头,嘿嘿一笑:
“我可没说你是母老虎,再说了,这世上也没有这么好看的母老虎啊!”
央馨儿本来还有点生气,这会倒被马超的话给逗乐了,泛红的俏脸上飞出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
央馨儿走到马超跟前,盯着马超的脸,忽闪着一双明亮又纯净的大眼睛问:“你真的是天赐寺的少年英雄孟起将军吗?”
马超平日里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现在却被央馨儿盯的有些不自在。
定了定神,对央馨儿淡淡一笑:“馨儿小姐过奖了,孟起称不上什么少年英雄……还有,我昨晚并非有意冒犯,还望馨儿小姐莫要生气。”
央馨儿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更何况名震西凉的少年英雄孟起早已经成了无数少女思慕的对象,其中就包括她自己。
如今看马超一本正经的道歉,哪里还会再生马超的气,于是笑容更灿烂了:“好吧!本小姐就原谅你了!”
说完,拉起马超的手接着又说:“来,咱们击个掌!击了掌就是好朋友了。”
马超彻底傻眼了,难道草原上的姑娘都这么大方吗?竟然会主动拉一个男子的手!
且不说马超此时惊得目瞪口呆,在远处偷窥的赵青宽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拉住了马超的手时,脸都气绿了。
他握着弓箭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恨不得立刻放出一箭射在马超的心口上。
马超怔怔的看着央馨儿,感觉她的手软软的,让他感到特别……温暖。
对,就是温暖!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人也曾这样拉过他的手一样。
马超还在神游的时候,央馨儿已经对着他的手掌“啪啪啪”的击了三下:“好了!昨晚我也踢了你,咱们拉倒扯平。以后就是朋友啦!”
马超回过神来,飞快的抽回了手,转过头不再看央馨儿的脸,声音也变得冷淡:“谁……谁说要和一个姑娘做朋友了……”
央馨儿本来花朵一样的笑脸,听了马超的话顿时僵住了,只愣愣的看着马超。
过了半晌,带着一丝哽咽说道:“你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我自然是不配和你做朋友的。”
说完便转身跑下了山坡。
马超本想是追上前去的,刚迈出两步后又停下了。都拒绝人家了,追上去又该说些什么呢?
央馨儿跑下山坡,她的马儿看见主人后也主动迎上前来。央馨儿眼泪汪汪的取下缰绳,伸手扳住马鞍往马背上骑。心里难过,眼睛又模糊,没想到一不小心踩空了马蹬,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马超一直望着央馨儿,此刻见她摔下马来,便立刻飞快的跑到馨儿跟前搀扶。
躲在不远处的赵青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央馨儿已经斜着身子靠在了马超的怀里。
赵青宽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两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搭起手中的弓箭瞄准了马超后背。不知死活的小子,敢跟我赵青宽抢女人!
马超扶着央馨儿,见她泪眼婆娑、一脸的委屈,声音不由得变柔:“身上哪里疼?摔伤了吗?”
央馨儿扭过头去,靠在马超怀里一声不啃。
马超见她不说话,以为伤到了哪里,又着急的问道:“快告诉我伤到哪了?我好替你看看伤!”
央馨儿这才转过头来,轻身说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马超听她没受伤,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央馨儿让马超这忽冷忽热的举动弄糊涂了。
刚刚还冷漠的拒绝了她,不愿意做朋友,现在又这样关心体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孟起呢?
马超看着央馨儿探究的眼神,心里又开始别扭起来,慢慢的松开了环着央馨儿的双手,扶着她坐在了草地上。
忽然,马超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袭来,是一支暗箭!
以马超的身手,躲开这支箭易如反掌,可是他要一躲,箭就会射在央馨儿的身上。
不容迟疑,马超伸手抱住央馨儿侧身一滚。
利箭擦着马超的脸颊飞了过去,“砰”的一声插进了草地,马超顿觉脸上**辣的疼。
赵青宽眼见马超抱着央馨儿躲开了利箭,暗骂一声后,立即翻上马背逃跑。
马超听见马蹄声,已经看到了放箭之人的背影,放开央馨儿就要骑马追赶,却见地上的央馨儿吓的花容失色,一脸惊骇的望着他。
马超心里不忍,只好放弃了追拿奸人的念头,蹲下来扶住了央馨儿的肩,轻身说道:“没事了,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央馨儿虽然平日里大方豪爽,胆子也大,但还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暗箭吓坏了,一下子扑在马超怀里哭了起来。
马超从来没有跟女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更别说是靠的这样近了。
想推开怀里的人,又觉得不合适,人家都吓成这样了。垂着两只胳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由着央馨儿爬在他胸膛上哭。
过了一会,怀里的人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央馨儿赶紧从马超怀里起来,低着头支吾道:“我……我……”
马超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见她哭了一阵后不再那么害怕,暗暗松了口气淡淡的说:“我扶你起来吧!”
马超扶起了央馨儿,刚要松开手去牵马,却被央馨儿一把拉住:“你的脸流血了!伤口深不深?让我看看!”
没等马超说话,央馨儿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着马超脸上的血迹,还好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马超个子本来就高,央馨儿只得踮着脚尖才把一只手搭在了马超的胳膊上。
怕弄疼马超,她一便擦一边还轻轻的吹着伤口,柔软的手指和温热的气息让马超心头一跳,仿佛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突然间断开。
没有羞涩,也没有惊慌,只感觉心里真的安定了下来。曾经也有这样温暖的一双手,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那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马超这一次不想再躲避,央馨儿就这样偎在他怀里替他清理着脸上的伤口。
一扇紧闭了很久很久的心门,就在此刻,为这个热情、直爽、真诚的姑娘缓缓的,缓缓的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