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花山的山道上,马腾正指挥了西凉军一路攻上来。
夜间接到孟起带来一空大师的信函,打开一看惊疑莫名,若事情属实,那真是惊天之闻啊!
当下再不敢耽搁,连忙点了一营兵马,汇同孟起麾下的少年军,火速往天赐寺而来。
果然不出一空大师信中所料,龙首山的山匪已然得了信报提前赶到了。
马腾一边催促兵将抓紧时间强攻,一边担起心来:“但愿来的不算太晚,不至于伤及一空大师和寺里僧侣的性命!”
西凉兵久经沙场,个个兵强马壮,再加上熟悉地形,所以没有打上几个回合,龙首山山匪军便节节败退,退回到了天赐寺内据门而守。
耿昌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狼狈逃窜的龙首军,左右开弓“啪啪”扇了西南虎两个大耳刮子,骂道:“废物!每次你都这么没用!”
西南虎捂着脸不敢辩解,但心里却嘀咕:“不是老子没用,实在是西凉军太厉害啊!”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耿昌看着阵前的马腾咬牙切齿道:“为何处处都有你马腾?”
马腾想起了安图的惨死,也恨声回道:“处处都有恶人恶事,便处处都有正义正道!耿昌,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竟连积善乐施的禅寺都不放过,可见你毫无一点点人性可言,已经到了人神共愤、无以复加的程度!”
耿昌又要发作时,军师把手心里的一个“忍”字让耿昌看了看,这才想到了今天来的目的。
于是,他心平气和地说:“马腾,我与你仇深似海!只能在刀枪上了断。不过,今日我们暂且把私怨放一放……是这样,我来向一空大和尚讨要一件物事,你完全没有必要掺和。”
马腾呵呵一笑,假装不明白耿昌话里所指,疑惑道:“自古以来,只有往寺院布施的,却不知道寺院里有什么物事是值得你惦记的?”
耿昌自然不能说是为了传说中的宝物,只能蛮横不讲理:“这个你管不着。”
马超这时候已经知道耿昌一定是为了那枚印章而来,他只是看不惯耿昌这种躲躲闪闪的做派,两军对阵,应该以武力论输赢。
再说了,耿昌已经闯进寺里行凶了,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师父和师兄弟到底怎么样了呢?
想到这里,马超大声喝道:“耿昌,废话少说,有本事我们大战三百回合,你看怎么样?”
耿昌一看说话的小将,身形高挑、面容俊美,虽年纪尚小但一身正气、卓尔不凡,令人看着就无端生出一丝好感来。
正要问问姓名时,青竹在他耳边道:“龙王爷,这个就是孟起,以前叫走召。”
原来又是另一个大仇人,耿昌刚有的一点对马超的欣赏瞬间荡然无存,瞪着眼睛道:“你就是那个屡屡挫我龙首兵将的孟起?”
马超对耿昌毫无客气,倨傲道:“正是小爷!”
耿昌“哼哼”冷笑:“来的正好!”
说着转头命令青竹道:“把人带上来。”
一空大师和风竹被山匪推推搡搡的带到了阵前,马超见状,提了抢就要上去解救。
耿昌喝道:“站住!再上前一步,我就立刻杀了这老和尚。”
马超抬眼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架在一空大师脖子上,而握刀的不是别人,却是青竹,
马超顿时愣住了。
此刻青竹狂妄地向马超看来,阴恻恻笑道:“孟起师弟,从小你就受尽宠爱,这老和尚简直比你亲爹还疼你,莫不是他真就是你亲爹吧?”
众山匪大笑。
“你放屁!”
马超吼道:“青竹,当日我就该追下山去杀了你这悖逆小人。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敢恩将仇报!”
青竹也怒道:“你才放屁!他若待我如待你一般亲厚,何至于将我逐出山门。”
“那是你劣迹斑斑咎由自取,今日更不应该投靠山匪,反来祸害师门。”马超又走近几步道。
青竹忌惮孟起,大喝一声:“别动!再动我就真杀了他。”
马超也有顾忌,不敢拿师父的性命当赌注,只好乖乖站住,问青竹:“你这是专门回来泄愤的?那好,你放开师父和师兄,把我绑去。”
青竹不敢擅作主张,向耿昌看去。
耿昌哈哈笑道:“果然还得是窝里反了才有趣!青竹你这小子够狠,爷越看越喜欢你!”
青竹谄笑着回道:“小的多谢龙王赏识!龙王爷,这老和尚怎么办?”
耿昌转了转眼珠,反问青竹:“以你看,该怎么办?”
青竹看了一眼马超的着急模样,刻薄地说:“让西凉军撤出莲花山下三里地,不然咱们就杀了一空。龙王爷您看可行吗?”
耿昌鼓掌赞同:“好好好!就这么办。青竹小子,这次你立功了,将来我必定栽培你成为我龙首山的擎天一柱。”
耿昌望向阵前,笑道:“马腾,你也听到了,一空的命就在你手里,西凉军撤与不撤给个痛快话吧。”
马腾自然不能轻易妥协,也不想让一空大师有任何闪失,但情势所迫,耿昌穷凶极恶,今日不退兵恐怕真的难以周全。
但受胁迫退兵这样的举动,会令士气大落,自己从心理上也极难接受。
犹豫不决中只好向马超征询:“孟起,你看呢?”
马超想的其实与他父亲一样,只不过他更倾向于亲情,也更害怕耿昌和青竹伤害一空大师。便咬牙道:“那就退兵吧。”
“不可!”一空大师急道:“孟起不用理会师父,不能退兵。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青竹狠狠地将刀往前一推,一空大师脖子上瞬间沁出血珠。
马超急呼:“师父!”
转而对着青竹瞪眼咆哮:“青竹,你敢!”
“你不听我们的你试试!”
青竹威胁道:“不是师徒情深吗?我倒要看一看这情有多深?”
马超定定地看着一空大师,尽管师父一再摇头表示不赞同,他却不能置师父的安危于不顾。
他想父亲也会体谅他的难处,马超头也不回的向马腾大声道:“请大将军下令后撤。”
马腾看着这一幕,早有感动在其中,好男儿自当重情重义!
他对孟起更加欣赏了,开口应道:“好!三军听令,准备退兵……”
“师父快走!”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众人朝着喊声看去,不由的怔在当场。
原来风竹趁山匪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瞅准时机挣开了看押他的匪兵,从斜后方冲上来一头撞在了青竹的后背上。
青竹不防备,在风竹的全力一撞下,连人带刀俯冲出去四五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马超全力掷出手中的抢直刺青竹,而自己猛地一个纵跃已将一空大师稳稳接住,并护送到了自己的后边。
马腾久经沙场,自然应变力极强,一空大师既已脱困,便再没有掣肘,当下一声军令:“西凉军全力出击!”
青竹已死,耿昌又失去了一空大师为挟制,匪兵抵不住西凉军的强攻,一时间方寸大乱,只能且战且退,往寺院后山撤退。
马超安排人照顾受了伤的一空大师和风竹师兄,自己抄起一把剑就追着耿昌杀去。
山匪虽然人多奈何人心不齐,下山的路又被西凉军堵死,本已怯了几分,更有孟起刀枪不入的震慑,哪个还敢恋战?都只顾自己逃命。
马超带着少年军誓要为一空大师和众师兄弟报仇,依着从小就熟悉寺院一草一木的优势,一路追击拦截,正好像猛虎入羊群,将山匪军打的抱头鼠窜。
耿昌也下令让西南虎带兵拼命抵抗,自己则带着一队心腹先从后山撤离。
这一战损失惨重,山匪军被杀被俘者两万余,西南虎也在混战中死在西凉军手里……
最终,逃回龙首山的山匪军剩下了不足千人。
耿昌清点人数,看着逃回来的残兵败将,气急攻心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暗想:龙首军屡次损兵折将且伤亡过重,看来再不能与西凉军正面交锋了……
天赐寺僧俗在少年军的帮助下,洒扫归置,又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一空大师率领僧人诵经持咒,超度遭难死去的弟子。
当夜,马腾击退耿昌匪军后,打发副将带兵回营,自己随一空大师来到主持禅房。
拨开被山匪翻得七零八落的物件,一空大师打开密室,马腾有片刻惊讶,而后跟随见怪不怪的孟起与一空大师走进了密室。
马腾本就已经很惊讶天赐寺内居然有偌大一间密室了,但是,当他看着一空大师小心翼翼从一个匣子里捧出来一件宝贝递到他面前时,仔细端详后一语道破:“是传国玉玺?!”
一空大师点点头:“一点都没错,正是秦朝始皇帝传下来的镇国之宝!
你看看,它色绿如蓝,通体润泽,虎纽螭背的宝印缺了一角,用赤金镶嵌补全,相传为前朝王太后摔坏所致,而印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确乃秦时虫鸟大篆。”
马腾捧着玉玺愕然半晌,才问一空大师:“大师,此物因何到你手里了?”
一空大师面色郑重,府上得来。”
马超不解,这一方印鉴为何让师父和父亲都面露骇异,差点便将去梁三阁府上寻仇的事合盘托出。
于是急转改口道:“前日,得到密报说山匪探子出现在骊靬城里,我就独自悄悄去查,一路尾随那人到了梁府。
无意之中听他们说什么宝物,我就耐着性子等到夜深,然后去梁三阁卧房里逼他交出这东西。
梁三阁交代说这是他夫人的内侄董尔权给他的。我也不认识是什么,就带来给师父看,师父便催我去请大将军来。”
马超说完,看他父亲没有怀疑,便悄悄吁了口气。
此时,马腾心思全在玉玺上,突然听到董尔权的名字很有些吃惊。
董尔权是昔日董天伦的心腹管家,已经自缢与牢中,怎么居然又出现在了骊靬县,还和传国玉玺牵扯出了干系?
看来当年他果然是瞒天过海逃脱了。而这宝物定与董天伦有关,怪不得那厮想要割据称王,原来是得了这般重器!
马腾只管看着玉玺皱眉沉思,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这天子御用之物,之所以能肯定是真的,是因为祖上世代为官,早年间还是天子近臣,家里藏有若干道皇帝亲赐的诏书,上面盖着的印信正是出自这方宝印。
但近些年马家人丁凋零,自父亲捐躯后,已经很多年不曾得到过皇帝诏令了。
这等宝物理当供奉在天子御案之上,或者密藏在国库重地,不想竟然离奇出现在边塞之地的西凉,此刻正捧在自己手上。
马腾思及此,突然感觉这尊大印分量沉得他无力端稳,就连起初冰凉的感觉也一下子变得烫起手来……
马腾慌忙将玉玺放进匣子盖起来,半天方才闷闷地开口,却是一脸的苦笑:“大师,你这是给了马腾一颗烫手的山芋啊!”
一空大师观马腾神情,已知他识得此物,也分析了这件事的利害,他顿觉安心不少。
便向马腾道:“将军,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因此,才赶紧让孟起去请了你来。”
马腾已从震惊中渐渐回神,看了一眼马超道:“孟起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宝贝吧?”
马超看了半天他父亲与师父的神色,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何物,便问道:“孟起的确不知,恳请将军相告。”
马腾这才慢悠悠地将传国玉玺的来历,和它对于皇室的重要意义细细讲给马超听。
原来这个宝贝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
马超咋舌不已,又抱过匣子来,重新取出玉玺一边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嘟囔:“也看不出哪里神奇来啊……”
一空大师嘱咐马超小心,也任由他捣鼓,转头去与马腾商议起了这玉玺的归处。
马腾面沉如水,皱眉道:“大师,幸好你识得这印信,否则一旦流落出去,或者落于歹人之手,我西凉府恐怕从此将永无宁日了。”
一空大师点头道:“正是如此!老衲也是偶尔翻阅史志时,看到过关于这方宝印的记载。
今日甫一见到,惊骇莫名,又不敢确定真假,便打发孟起去请将军来。那耿昌消息真灵通,倘若将军迟来半日,老衲真不敢设想会如何。”
马腾知道一空大师说的都是实际情况,若耿昌以全寺弟子的性命相要挟,一空大师自己可以置生死于度外,但又真的能眼看着一众弟子为此殒命吗?
想一想,真是后怕。
马腾庆幸道:“还好孟起送信及时,大师也开诚布公。若大师信上不说是受命于天的宝物字样,马腾来的也不会十万火急。”
一空大师点头道:“阿弥陀佛!还是将军肯信老衲,否则也是枉然。”
“大师乃大德高僧,自然德行如一。”马腾拱手道。
一空大师同样松了一口气,和缓道:“将军想好了吗?宝印确如烫手山芋,如何处置关乎万万人的身家性命呐!”
是啊,此事关系重大!
皇家遗失传国重宝,相当于没有正统传承,秘而不宣多年,想必也正是考虑到此事传扬出去的后果。
如今黄巾大乱,朝廷疲于应付叛乱,不得不与诸侯王妥协。而中原各地的诸王趁机拥兵割据,皆有窥伺大宝之心,只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已。
倘若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丢失传国玉玺一事泄露出去,只怕是犹如滚油锅里掉进一滴水,只会令动荡的时局更加危急。
战事一起,天下大乱,多少百姓将要流离失所、惨遭屠戮?即使西凉府这等边陲之地也不例外,那些异族必然群起而犯。
一旦把传国玉玺在西凉的话传出去,恐怕西凉府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届时,因为一颗玉玺的争夺,将会把无端的战火引到西凉,使得西凉府民不聊生、血流成河,那我等便是千古罪人。”马腾将自己的分析和担忧说给一空大师和马超听。
一空大师接着道:“眼下耿昌虽已退守深山,但董尔权尚在逃,难保消息不泄露,这宝物对于皇家来说是宝,对其他人则是灾祸,要处理的越快越好!”
谁也没料到当年一时不慎,让那董尔权脱逃后还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可是,此物虽属皇室,但怎么送却是个大问题。
天子岂肯承认遗失国宝这个事实?那不是徒添昏名吗。说不定为了掩盖事实,将知情者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此,马腾头痛不已。
一空大师颔首道:“将军所虑极是!但却有许多人不明白这里头的曲折,譬如那梁三阁之流,还以为拿着这宝物往朝廷一递,从此就能平步青云了呢。真正是鼠目寸光。只是国之重器怎会流落到了西凉边塞?”
马腾长叹一声,没有言语。
此刻他的脑海里将这些年西凉府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回想了一遍,惊疑地发现,也许传国玉玺很多年前就已经失落,而乌岭观龙崖下所藏着的很可能就是这东西。
胡商会的赛吉培养了大批杀手去乌岭搜寻宝物,还为此杀害了原大头领卓尼,他们想要借此做些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看来安息国贼心不死,竟想在大汉的国土上兴风作浪,难怪当初的董天伦作为簪缨世家都要谋反称王,背后也一定是有安息国的动作了。
如今想来,当时处死赛吉太过轻率,应该留着他慢慢挖出这些事情的内幕再杀不迟。
赛吉虽死,但胡商会还在,这两年胡商会安分守己,谁也不敢说他们还会不会死灰复燃?国之重器现在就摆在面前,又该如何处置?
马腾想着这些就觉得烦乱不已,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看着父亲和师父一筹莫展的样子,马超这才知道,他带回来的这东西竟然如此麻烦。
马超挠了挠头,冲口而出:“这玩意儿既然留不得,那便悄悄的送还给皇帝不就得了。”
马腾与一空大师齐齐向马超看来,马超赶紧住口,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忌讳的话。
却见马腾与一空大师对看一眼,面上都露出笑来。
马腾笑道:“怪道说童言无忌,童言里也有真理呀!”
一空大师亦笑道:“毕竟旁观者清。我们是身在局中,反而颇多顾忌。”
马超一脸懵懂,疑惑地问:“师父,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孟起,你一语惊醒梦中人。给我们解了一个大难题啊!”马腾走上前,拍了拍马超的肩膀。
继而又对一空大师道:“大师,既然难题已解,马腾这就告辞了。宝印暂时还存于大师这里,等我回去再与太守大人商议个万全之策,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到了那个时候,我再来叨扰。”
一空大师颔首:“将军放心自去,老衲必定舍命相守。”
马腾起身告辞,突然又若有所思道:“大师俗家姓名可是叫罗驷?”
一空大师了然笑道:“正是方外俗名。”
马腾动容,对着一空大师深施一礼:“大师高义,请受马腾一拜。这一礼迟了十几年,与今日之事一并拜谢,大师对我西凉府,对江山社稷和百姓的安定实在是居功至伟。”
一空大师笑道:“将军记忆力惊人,想不到十几年前的事还记得。”
马腾朗声笑道:“当年若不是大师及时传信给太守,董天伦或许已经起兵,我西凉百姓哪还有如今这般安宁的日子,所以大师的那份信函太重要了。
昨日,孟起来送信,我看到信笺上的字迹便觉得眼熟。直到方才,终于判断出应该是大师的手笔。”
一空大师也不客气,双手合十郑重的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马超不知道父亲与师父还有这些渊源,暗暗想着:“等会儿得让师父讲一件这件事呢。”
拿定主意后,三人这才从密室出来,马腾下山往西凉首府凉州城而去。
而马超则奉命留守莲花山,带少年军驻扎在天赐寺。
至于传国玉玺之事,大家讳莫如深,再不敢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