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看着案上的竹简呼呼喘气,他被气的不轻。
没想到龙首匪兵竟然张狂到了如此地步,竟敢先派人来送信告诉他,他们要明打明的来抢劫,让他这县令洒扫除尘开门相迎,这简直太目无王法了!
胡川是地道的学究,一边气得几乎暴跳如雷,一边也赞叹竹简上的文字书写得舒展大度、气象开阔,想不到龙首山还有这等人物!
那简上写道:信笺传之,寄以片言,龙首骊靬,唇齿相依。粮草万担,悉在彼处,今我有取,君自该舍。君若不拒,各安其命,余不喜戮,当避杀孽。务请开城相迎,洒扫而待。龙首山东北虎拜上。
这是**裸的威胁啊!意思就是:今天写信给你,是因为骊靬县和龙首山是近邻,你们屯粮丰盛我们却饿着肚子,只好来取一点回去救急,你们就该乖乖地给。不要拒绝,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这个人不喜欢杀人,那样杀孽太重。所以,你们务必要听话,把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主动开了城门来迎接。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人家压根儿没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没把咱西凉军放在眼里了!
胡川刚刚已命人去烽火台放烟雾,向莲花山报信求助,按约定天赐寺的少年军很快就会赶来。
为防万一,他又遣人骑马去西凉府向张鼎和马腾奏报,匪兵如此做派一定是胜券在握,不知道出动了多少兵马来抢粮?
少年军虽英勇,但毕竟都是些娃娃军,人数不多、对敌经验也少,还是西凉官军能赶来比较稳妥一些。
怕只怕西凉府路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胡川愁一阵怕一阵,坐立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急也无用,便索性取下挂在书房壁上的剑,一径往城门上去看布防了。
匪兵这次提前知会了要来,骊靬百姓听闻有了防备,都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里不敢露面,此时整个县城静悄悄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
莲花山这边,自从上次胡川秘密来访,一空大师专门安排弟子时时留意骊靬方向。
此时,有弟子来报说骊靬有烽火燃起,一空大师忙问是一柱烟还是两柱?听弟子回说一柱,便赶紧亲自去找马超。
原来那日一空大师与胡川约定,若龙首军来袭就燃一柱烽火示警,一柱不会令人起疑,敌人或许会以为是大漠孤烟,或者是牧民在烤火。
而只有一空大师知道,是龙首山的山匪来了,少年军一接信报便即刻出兵。
马超现今改名叫孟起,正带了少年军在马神庙后的树林里操练,听了师父授命便赶忙整军,离开天赐寺火速往骊靬赶。
少年军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上次收拾了龙首山的西南虎,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
“不知这次又是哪只虎下山了?我们生来就是恶虎的天敌!”不知谁开玩笑说道。
队伍里哄然大笑。
马超也赞同这话,但身为统领,想的更多的是大局,便喝了一声:“肃静!行军之时不可喧闹!”
众人再不敢玩笑,继续赶路。
马超悄然赶路,脑海里却急速掠过若干御敌方案。
临出发时师父曾有叮嘱,要他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是啊,少年军人数只有五百,还是上次大败西南虎后发展起来的,现在整个西凉军都缺战马,少年军就更不用提了,只养了几十匹杂色马,还是师父各处淘换来的,根本就难当大任。
如今要去解救骊靬之难,这样的实力跟龙首军对阵,想要以少胜多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眼看骊靬城在望,城头上旌旗在朔风中舒卷飘摇,到底要用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克敌制胜呢?马超想了不少方法又一一否定掉,总觉得都不够稳妥。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见山路上遥遥来了几匹快马,却是胡川派来接引少年军的骊靬卫兵。
来人将骊靬现状报与马超,又将东北虎送信的嚣张行径说与了少年军。
一众少年军听得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急吼吼地就要冲进城里,恨不得即刻就和匪军大战一场。
马超将骊靬卫兵召到跟前问道:“可知东北虎带了多少匪兵来抢粮?”
卫军回道:“还不知道具体人数,据哨兵说匪军行过处黄沙蔽日,恐怕有万余之众啊!”
少年军中一阵抽气声,万余匪军?
“骊靬卫军有多少?”马超惊骇过后问道。
卫军答:“军卫千余人,加上粮仓戍军总共两千。”
“什么?”少年军有些泄气了。
马超此刻却有了主意,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对卫兵说:“匪军万余,少年军和骊靬官军加在一起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依我看,还是赶紧向西凉府都护马将军去求援吧,我们这就回天赐寺去了。”
卫兵傻眼了:“你们要回去?那我怎么向胡县令交代?”
“你就实话实说,匪兵势众,少年军不想以卵击石。”马超皱眉做胆怯状:“
告诉胡县令,不如就按东北虎说的,让他们拿了官仓的粮食去,还能保得骊靬百姓免受山匪过多滋扰。你快去向胡县令复命吧,我们这就原路返回。”
卫兵无奈气咻咻而去。
少年军副统领陈阿虎急问马超:“孟起,咱们真的要撤回去吗?我们连山匪的面都没有见,就这样跑回去,不好向师父交代吧?”
马超邪魅一笑:“下山猛虎哪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我不过是哄那卫兵的,咱们继续前进。传令改道,咱们去守株待兔。”
陈阿虎不解:“刚刚不是还说去了是鸡蛋碰石头吗?”
马超狡黠地笑笑:“咱们又不进县城,去传令改道吧。”
“改道去哪里?”
“我们绕过骊靬县城,到山匪的后面去。”
陈阿虎不明白:“为什么呀?”
马超摇头晃脑,一脸的神秘:“本统领自有妙计也!”
……
时间已经过午,胡川苦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龙首匪军将仓廪搬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骊靬卫军不敌匪兵,西凉军路远还未赶到,少年军贪生怕死,已中途撤回……
胡川觉得心情灰暗至极,就如同此刻头顶的天空一般阴沉。
东北虎裹着狐裘,坐在炭盆边拢手烤火。
看着即将装好的一车车粮食,再看看旁边绑在木柱上的胡川,他心情颇好:“胡县令,多谢你替我把粮食保管的这么好啊!”
胡川怒斥:“恬不知耻!我道东北虎何许人也?原来竟是董天骐大主簿!亏你也是正经官家出身,却自甘堕落到与山匪为伍。”
东北虎并不介意胡川的嘲讽,呵呵笑起来:“胡县令,这就是你迂腐啦!你倒是正经,此刻不也鼻青脸肿绑在这里?弱肉强食,自古强者为尊。你说是吧?”
胡川别过脸,负气不与东北虎说话。
东北虎也不计较,看粮车已经装好便吩咐起运回程,匪兵兴高彩烈呼喝着离去,留下一地的狼藉和垂头丧气的骊靬县令和骊靬卫兵。
斩获丰盛的东北营浩浩荡荡地行进在通往龙首山的道路上,山路崎岖、辎重又多,逶迤而行走得十分缓慢。
二十万石粮食啊!骊靬仓廪两年的储备这下子轻轻松松全都变成龙首山的口粮了,够十万龙首军吃整整一年了啊!
东北虎志得意满,逍遥的坐在刚刚抢来的县令专用的官轿里,享受着喽啰们的吹捧。
前面已经打发人去山里送信,算算来接应的人也快到了,这么多的粮食运进山也是个大工程。
东北虎其人,虽然不会舞刀弄枪的马上功夫,但论其智谋倒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此时虽得胜而回,但眼看天色近晚,夜间走山路将更加难行,再加上今天这么大的动静,西凉府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马腾率军赶来,自己这点兵马都用于背运粮草而分身乏术,那时恐怕就难以应付了。
想到此处,他的心里也焦急起来。
奇怪,按说回山报信的人早该到了,怎么还不见龙王派来接应的队伍呢?
东北虎喊停轿夫,极目往前方看去。
忽然,喽啰跌跌撞撞跑到近前惊慌报道:“虎爷,前面的弟兄发现有人拦路抢劫!”
“呵?爷就是拦路抢劫的祖宗,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也敢来拦爷的道?”东北虎笑骂:“去告诉汤阎统领,派一队人上去打发掉!这种小毛贼也来烦我,没出息的样儿!”
喽啰挨了东北虎一脚,揉着屁股往前跑去传令。
前方带队的是正是汤阎,天黑负重本就难走,冷不防跳出个劫道的,还挡住了上山的唯一道路,全队只好停住脚步。
有人抢劫抢到了山匪身上,这也太超出常规了吧!更奇葩的还是对面拦路的是单枪匹马一个人?
等看清形势汤阎忍不住呵呵大笑,所有匪兵亦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来的毛贼,还不快滚!别挡着爷们的道。”
“呔!狗眼看人低!让小爷让路也可以,把你们抢来的粮食分我一半,小爷就让你们过去。”黑暗里瓮声瓮气传来一个少年的声嗓。
汤阎一听是个娃娃,笑的更加前仰后合:“小子,你断奶了吗?没有断奶就滚一边玩去,爷们都有正事呢。好狗不挡道,你如果再胡咧咧,就把你抓起来喂了这山里的野狼!”
说着就上来几个山匪要抓人。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矗在原地,匪兵嘻笑着往他身上抓去。
突然,只见一个山匪凌空飞起,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那匪兵已经远远飞出去五六丈远,在山道上滚了几滚便不见了。
山路一侧乃是悬崖峭壁,深不可测,掉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众人惊愕间,那几个要抓少年的匪兵接二连三滚下了悬崖,而那少年却抻了抻腿,好整以暇地向他们看来。
这少年自然就是马超。
汤阎看马超顷刻就打飞了几名壮汉,出手狠辣、反应敏捷,已知遇上了硬茬子,这才收起轻视之心认真向对方看去。
马超嗓音尚在变声期,但身量高出常人不少,即使以身高自傲的匈奴兵也还有所不及。
瘦瘦高高的少年想不到武艺如此高强!汤阎纳闷:没听说西凉府这几年有谁家的儿郎这般出息的啊。
遂问道:“小英雄武艺精湛,不知叫什么名字,府上是哪里啊?”
马超嘻嘻一笑:“孟起就是小爷的名讳,今夜打从天上过,本来是要去佛祖爷爷那里喝茶的,可是被一阵黑烟熏了眼睛,这往下一看,竟是一群老鼠精搬家。怪不得臭气熏天,熏的小爷连祥云都驾不住了。”
说着还夸张的在鼻子边扇了扇。
“这么说,你是个小神仙咯?”汤阎身后一个匪兵伸着脖子问。
马超本来是信口胡诌,没想到竟然也有人相信,不如好好逗山匪玩玩,便眼珠一转将计就计,脸上带出几分邪魅道:“算你有点眼力见,小爷乃是天帝座下一等大神马王爷的关门弟子。”
“是天赐寺马神庙里供奉的那个马王爷吗?”更多山匪感兴趣了。
整个西凉府谁都知道马神得道成仙的传说,连山匪们深居龙首山都听说过。
马超嘲笑匪兵:“马王爷是大神,只此一家。哪有这个那个的?”
“小神仙,你刚刚说从天上看到了妖精?妖精是什么样的呀?”这支队伍的主力乃是匈奴人,都说汉人信佛,岂不知佛教能从西域传进中原,最先接受教化的正是边境民族,匈奴人信奉佛教更虔诚。
就连汤阎都任由马超鼓吹而没有阻止,虽然看马超很可疑,但观其相貌俊美、玉树临风,加之这个年纪还有那一手功夫,说他是个神仙听着貌似也并不是很荒唐。
马超看围过来的匪军越来越多,便把在天赐寺看过的经书里,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拿来糊弄山匪:“妖精有各种各样的,大多还是世间生灵所化。
小爷适才在天上看见的就是一群老鼠精,他们正在搬家。妖精白天一般是不现身的,都是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才出来活动。只是,他们会幻化隐形之术,就算和你面对面走过,甚至从人的身体里穿过,你都看不到。不过……”
马超故意停下来看了看周围,眼睛盯住这个匪兵看看,再盯住那个匪兵看看,然后煞有介事继续道:“当妖精们穿过人的身体时,你会突然感觉有一道冷风剐过你的后背。”
一众匪兵听得仔细,这时莫名就感觉到真的有一阵阵冷气袭上后背,不由激灵灵打起了冷战:“小神仙,那些老鼠精可在附近?”
匪兵缩着脖子,愈加觉得寒意逼人。
马超心里暗笑,山匪今日抢了官仓,却贪得无厌不顾自身实际运载量,除了车马装载,匪兵们都全数肩扛手提,回程不比下山时,一路又都是上坡,走到这个时间早就人困马乏、汗流浃背了。
此时被马超拦住又胡侃海吹了一番,卸下负重后身上的汗被深冬里的寒风一吹,可不就直钻骨头的冷吗?这叫歪打正着!
马超神神道道继续糊弄起来:“在啊!老鼠精隐了妖身你们看不到,小爷可是神仙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你看……”
说着突然指向一个匪兵:“刚有两个老鼠精抬着担子从你身上穿过去,有没有感觉?”
匪兵顿觉冷意嗖嗖直往身子里灌,惊惶地左顾右盼。
“你呢?还有你……”随着马超手指到处,匪兵们人人自危,不约而同都缩起脖子,惊恐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