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推门进来,看阿诺摆弄绣花架子,便贼兮兮地笑道:小姐,您刚才演的真好,把姑爷都给蒙过去了。您没看见他那样儿,像个斗败了的公鸡。
阿诺背过身擦干泪痕,转头瞪了眼春儿,低斥:这是什么形容?打嘴!
春儿不服气:是真的嘛!上回咱们偷偷跑出去,集市上斗鸡你忘了?败了的公鸡就是那样的。春儿说着还学起了样子来。
阿诺拿绣绷子敲了下春儿的头,笑骂道:一个女孩子家,尽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给你教的字都认会了几个?
这下说到了春儿的难堪,她是极聪明伶俐的丫头,就是不喜欢识字,跟着小姐七八年了,认得的字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现在又被阿诺取笑,春儿瘪嘴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吧,又笑话人。就是见不得人家说姑爷的不好,那你还把他赶到书房去干什么啊?
阿诺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吓得春儿再不敢回嘴,小姐性子再好也是主子,忙自己打嘴道: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您别生气。
阿诺叹口气,轻声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迟些记得把被褥拿去书房。
看春儿喏喏的答应了,退出房去,阿诺心里再也轻松不起来。刚才是听阿娘的主意故意不理马腾,说要冷他一冷,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这是要表明一个态度,想要让侍妾进门,必须得嫡妻点头。男人都期盼享有齐人之福,又奢望家宅安宁、妻妾和乐,从不体谅女人内心的苦楚。而女人依附他们生活,不得不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否则就会说你没有容人的量,甚至拿妇德来堵你的嘴,越是高门大户越司空见惯。没办法,既然男人的情爱靠不住,只能抓住管家的权利,后院里有地位就不怕,他婢妾再多也只是妾,得在嫡妻的手下讨生活。
所以,得先把嫡妻的气势立起来。不能上赶着巴结他,你一软弱他就能蹬鼻子上脸。胡夫人如是传授女儿,这是她做胡县令正房夫人几十年来持家的精髓。
阿诺心如乱麻,仓皇中只有听从母亲的安排依言去做。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马腾因为自己的冷落而黯然离去的时候,她比他更难受。所以,阿诺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慌乱的,她怕那个找上门来的姑娘。说到底,马腾与自己从相识到成亲才有几天呢?冷静下来去想,就像做梦似的,只凭着一往无前的热情就结成了夫妻。他的过往、他的喜好,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想来,这是多么懵懂仓促的一场姻缘啊?或者,若没有那个卓云的出现,他们成婚后可以慢慢去了解彼此,那应该也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卓云来了。听母亲房里伺候的人说,那个卓小姐容貌姣好,一口一个郎君的叫着,看得出她与马腾非常熟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无家可归了,找来投奔马腾,他没有理由袖手旁观。投奔?这是什么性质的依附呢?在阿诺看来,无非就是千里迢迢的来投怀送抱的吧!
结局不敢去想,说的好听是叫娥皇女英,说的不好听就是妻妾分宠,阿诺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也是极度自私的,她不能接受别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介入到她和马腾的生活中来。马腾,面对那个卓云,你会怎么选择?而自己呢,阿诺扪心自问:我又该怎么选择?
马腾在书房枯坐了一下午,安图拿了点心来劝他时,他发现原来饥肠辘辘的肚子早都不饿了,现在满心满腹都是沮丧。阿诺是真生气了,他能看出来,连房门都不让进了,还说晚上要他睡书房。卓云的事刺激到她了,他能理解,但再怎么使气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判人死刑还得过堂审一审,听一听犯人的供述呢!这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入大牢,她也太不尊重人了。马腾闷闷的想着,自己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值当阿诺这样对待吗?这样想着时,他心中也存了几分怨气。
少将军,您先吃一点吧,这可是专门给您买的。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跑去预备了。安图把书案收拾出一块地方,摆上了他买来的各色糕饼。
你怎么早知道?马腾听着有内幕,睨了眼安图。
春儿告诉我的呀!安图说的理所当然:她说胡夫人给咱们少夫人出主意,想着方儿的要整治你呢。
马腾扶额:胡夫人怎么还掺和起来了?难怪阿诺那样对我。
安图自然从春儿那儿也知悉了,少夫人罚将军睡书房的事。安图人小鬼大,做事又出了名的妥帖缜密,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打发他随身伺候少将军了。眼下这情形恐怕不好糊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别人插手反而越闹越僵,得让少将军自己去解决。便劝马腾道:若是小夫妻拌个嘴罚一罚,等气过了也就好了,可以不必理会的。可是为这样的事把您赶出来,那就说明少夫人是真的装在心里了。您新婚燕尔的,就进不了媳妇儿的门,传出去多难堪啊!依小的意见,您还是去找少夫人说清楚,多好的感情也架不住两个人绷着谁也不服软呐!您说是不是?
马腾听安图说的句句在理,不由得盯着他看,玩味道:你这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呢!
安图嘿嘿一笑:您先别管我哪里学的吧,看小的给你说这肺腑之言能管用不?
马腾嗤笑,心里好受多了:还肺腑之言呢,我这就去试试,如果管用记你的大功。
安图伺候着马腾出门去找少夫人澄清误会,摇头晃脑的低声慨叹:我家少将军其他都好,就是感情的事比较迟钝,可让我操碎了心了。
即便再怎么闹脾气,晚饭还是要一桌吃。阿诺木木的食不知味,强撑着不在马腾跟前露底,故意问春儿有没有把她吩咐的事做好。春儿和安图各自伺候着主子,都是伶俐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道:还没有呢,等服侍完主子用过了饭就去。
阿诺果然不依,紧催着春儿就去办。春儿答应是,向安图示意,两个人就一前一后退出了饭厅,留马腾和阿诺两两相对。小两口的矛盾,让他们自己说道才能更有利于和解。
马腾天性板正,不知道怎么在媳妇儿跟前讨好,现在为了取得阿诺的谅解,也逼不得已学会察言观色了。看阿诺举起筷子往盘中夹菜,马腾赶忙先她一步,把菜夹进了阿诺的碗里。阿诺忽然就恼了,要把马腾夹给自己的菜还给他,马腾眼明手快把她的筷子按住,咧嘴笑道:夹都夹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他无意之中的这么一句,阿诺却听出其他意思来,冷笑着回他:是啊!嫁都嫁了,反悔不了了。所以,就算再有十个八个的美人儿来,我都得生受着,欢天喜地替你迎进门来,是这个道理吧?
马腾慌神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搬硬套成吗?又哪来的十个八个美人?
阿诺气哼哼地撂下筷子转过身不理马腾。
马腾去抚阿诺的手臂,被阿诺赌气抖开,只得无奈垂下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观察着阿诺的动静,一边开始讲述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