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过高浓度麻醉剂的皮皮睡得很熟，却潜意识地攥紧云歌的手不肯放。
云歌不敢大动，窝在她身旁，撩她汗湿了糊在额角、腮边的碎发，一点一点尝试着搬开她的手指。
机械兵团新任指挥官挂帅，阵型变换得很快，早瞧出来玛雅星的指挥舰在保护喆稚绾那架骷髅机甲了，连连派兵瞄准它开炮，还两个纵队车轮战。
喆稚绾精神不受控制，加上那架机甲可能被做过记号，珊莎不敢主动让它泊进指挥舰。真要那样的话，指挥舰得成一导弹靶子！
没奈何，她只能远程操控那架骷髅机甲“八面玲珑”，能掩护则掩护，不能掩护则远程操控它还击，反正炮弹是有的，只是不多。
换将之后，机械兵团不单是调整战术，追击平民舰队的兵力也加派了二十个纵队之多。3D星空图上闪亮的小点和统计数据标得明明白白，相信云歌在操纵网里也是瞧见的。
他瞧见归瞧见，就是不愿动，跟皮皮粘腻在一块儿。
珊莎这头护不住喆稚绾，那边又担心杨子扛不住加派的几大千全智能机甲，舔着脸在操纵网里小声问云歌，就跟上司野战她放风似的：“将军，你还有多久？”
她话没问完，人就冲出了主控室，想跑去副驾敲门。
管控局出来的军官，不可能不晓得加码六千多架全智能机甲的厉害。
珊莎手指还没挨上门铃，舱门上“咯嗒”一声类似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过，门就开了。
云歌从里间开门出来。秘书长没跟他撞个满怀，算是万幸。
“我在做什么，你在操纵网里不是看得见吗？那么慌乱干什么？”云歌淡淡一句调侃，唇角还勾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
在操纵网里看得见……
珊莎下意识地抬手到鼻子底下，食指指背蹭一蹭疑似尚有血迹地方，有点儿“方”。先前流过的鼻血，她胡乱抹了一把，这会儿估摸着还是一“八字胡”，鼻子底下有血迹干透以后的紧绷感。
杠不过云歌，她埋头轻声絮叨一句：“联邦上将还真是不要脸！”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云歌外套拎起来披在肩上，将副驾舱门带过来。在舱门关上之前，他从门缝处往里再瞅一眼睡熟的皮皮，这才扭头跟珊莎交待，“我给她注射过高浓度的麻醉剂，八小时之内不会醒。如果我回不来……”
珊莎抬手将副驾舱门关上，还加锁，声音高八度拒绝云歌。“你少废话！什么你回不来？我一流浪军官，不接托妻献子的业务！”
云歌埋头咬住下唇，没说话。
“你是管控局出来的军官，现在的局势往哪边倒，心里没点儿数吗？”云歌仍是风轻云淡的浅笑，眼眸里噙几点星芒一般的冷光。
“可你是联邦上将！”珊莎不死心。“不能让她心碎……”
“所以我才来求你……”云歌看进珊莎的虹膜深处的眼神，能把人心都瞧碎。
“你敢死，她就是我的！”珊莎果断截住云歌下文，不良嗜好都摆明了说。
云歌鼻息里嗤笑一声：“求之不得！”
“你……”四个字噎死秘书长，她“你”了半晌，没“你”出第二个字来。
云歌言下之意：你想，那也得人家鹿小姐乐意配合！你那不良嗜好，放眼整个十三星系，也没几个人招架得住的。我若真能代我陪她，我又何乐而不为？
“你开重甲突围，护送平民舰队撤离，我开微型机甲引开他们。骷髅机甲和指挥舰都不用管，杀回马枪捞走稚绾，能不能就都看天意吧。皮皮想要个人机混血……”云歌话没说完，埋头笑了一下，让人感觉这匪夷所思的设想有些异想天开。
当然，珊莎也这么认为！
至于最后那半句，云歌是不是故意的，只他心里清楚。
珊莎就差没立军令状，说要誓死守护喆稚绾了。
——皮皮还没着落，她能心甘情愿地守护谁？
羽弗将军快刀斩乱麻，断了她的念想。“皮皮交给烽火十剑。萨米尔没那么多累赘，由她护送皮皮撤离，你我都更放心一些。”
“安全以后，你再想办法跟她联系。”
说完，云歌腰带环到身后，拉过来扣上，迈大步错开珊莎，往另一架重甲方向过去——微型机甲还在那边。
“将军！”珊莎追上去喊住云歌。
云歌蓦然顿住脚步，回头跟她对视过眼神之后，眸光落在她身后的副驾驾驶舱上。他极其不屑的一笑回给珊莎，“我现在就一拟人机器人，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可以找机会重造。别那么要死要活的，行吗？”
“你就没想过……”什么时候把我“真身”找回来？
“真身”找回来，谈何容易！当初系统绑定是怎么操作的，至今也没人晓得，研究改造人和理想人很有成就的铎纳也没办法解释。
要怎么把他“真身”找回来？
云歌不喜欢给人画饼，也不喜欢开空投支票，不敢确定的事情，索性不说。
他瞥开落在副驾驾驶舱上舍不得离开的眸光，转身就走。
珊莎磕上眼眸长叹一声，没奈何。
事到如今，走哪条路不是死局？管控局近两万机甲在战场上，围得玛雅星太空联军四面楚歌。那些机甲致人性命的优势摆在那里，就是没什么伤亡率，指挥官阵亡，换一名指挥官挂帅，打得更加直截了当。
背叛，在伊甸园是不可饶恕之罪。
逃离星球，事实上就是对伊甸园的背叛，管控局能光明正大地开火。
——这一点，珊莎再清楚不过。
智能机甲还有一个能扼杀传统机甲的优势，就是它们没有所谓的人际契合度，电波永远占据整个操纵网，没有任何间隙。
论抢机甲，只有智能机甲抢传统机甲的份儿，没有生物脑电波能抢到智能机甲的，不撞出个重度脑震荡来，就算不错的。
除非有皮皮那样的工程师提前黑进机甲操纵网，撤销它的指令链接，并给链接系统加上格外复杂的密码，就像在紫色旷野周边抢机甲那样。硬碰碰硬抢机甲的话，只能是重度脑震荡，甚至更加严重的后果。
黑机甲操作系统的技术，在雪原上趁人不备还能派上用场。换到战斗途中，那就太难了——容易暴露不说，还可能被反攻。
管控局增派机甲之后，战场上两万又好几大千的全智能机甲，谁有那能耐一一黑过，皮皮都不行！
何况，没人敢冒险让她在战斗中黑网，太空迷宫已经引起管控局注意了……
玛雅星太空联军跟机械兵团过招，都躲着这些机甲，绕道走。即便这样，仍然有不少预备队的兄弟，在遭遇抢机甲的时候，被撞得就地阵亡的。
这种时候，古董机甲反倒有优势。它不抢别人，别人也甭想抢它，开炮互怼就是正道。
但是古董机甲操作难度很大，现代机甲换操作台手动开，地下城没几个会的。玛雅星太空联军这帮草台班子，操作仪表都没多少全懂的，还手动开呢……
能傻瓜式操作，脑电波开机甲打仗，已经算是对得起实战教官的。
而且，古董机甲在护送平民撤离途中，没跟指挥舰在一处，珊莎也指望不上他们。
时间不多，轩辕舰在封锁线上撕破的裂口撑不了多久，得赶紧走。
放心不下皮皮，珊莎大步踱回副驾驾驶舱，悄悄开门进去，想再看她一眼——确认云歌给她注射的麻醉剂没有过量，不会威胁生命安全。那莽汉子，下手向来没个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