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卿这一带队撤离,屁股后边儿不但跟一串机甲,还跟一串导弹。
导弹落地之前,他下令集体调转炮塔,在高空拦截住百余枚导弹,炸得天际线上升起的朝阳霎时间光亮全无。
阿伦戴尔上空,血一样的火色滚滚翻腾。
城里的恐慌的尖叫,也是此起彼伏。
冰雪映火,仿佛整座星球都要烧起来似的。建筑表面凝固成熔岩状的冰层,再次融化、流动,甚至在屋檐处滴落成线。
高精度的卫星地图,将城市照片拍摄得非常清晰。
皇甫言延在一个航行日外的指挥舰上,也能看到大批太空导弹被近地高空遭遇拦截后地面城市的现状,尤其是阿伦戴尔。投鼠忌器,他不敢再猛怼导弹,只能任由地下城那群野机甲开进阿伦戴尔近郊的机甲站。
在北境废墟,瞧见朝管控局朝阿伦戴尔开炮,云歌已笃定玛雅星的控制权保不住了。
他赶紧命人封锁所有地下仓库,抽调象亦书的精锐佣兵在废墟各处设下埋伏,竭尽全力守护这批来之不易的太空军火。
北境废墟有宋裕侨坐镇,云歌不需要特别担心。步长卿在阿伦戴尔,他自己应付得来。而此时的地下城,才是一大暴雷……
逃离星球的浩瀚工程一旦泄密,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趁机械兵团还没登陆,他赶紧的,将芒果果塞皮皮怀里,两人一并推进副驾,冒着导弹碎片砸穿车顶上的风险,披星戴月地奔回地下城。
尽管他知道时间可能来不及,依然得回去。
事实证明,确实来不及!
几乎就在云歌越野车开出北境废墟的同一时间,管控局三千架智能机甲同时登陆玛雅星。
首批登陆的智能机甲没进机甲站,跟云歌他们登陆玛雅星的方式差不多,在紫色旷野周边的雪原上硬着落。
那烧得,何止是一片又一片的湛蓝胡泊,说是一条环绕旷野的苏伊士河都不过分……
没有苏伊士河床底下的循环供暖,“河水”很快就能凝结成冰水混合物。
机甲舱门打开,整齐化一的机械佣兵,像棋盘上列队待命的棋子一般排列在仓库里头,令人肃然。
目测每架机甲,能容纳大约三百名机械佣兵。粗略一算,约有十万之众。
远处无声的指令传来,被送上玛雅星的十万之众,踏着即将凝固的冰水混合物,持重型枪械,跑步将紫色旷野围成一瓦瓮。
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瓮中捉鳖?
爱玛·韦尔那点兵力,空投下来,还需要打个巷战。
星系分局派机甲运来的十万之众,哪需要巷战?近地机甲和智能机都不用,单在旷野外边儿围上几圈,地下城都难受。
开近地机甲出来吧!
太空管治权都没有的地下城,开什么机甲都没用。双方一旦交火,就能很直观的看得出来,是近地机甲的炮火强劲,还是太空机甲的导弹爆炸范围更广……
只需要上百枚太空导弹定,向怼进旷野深处,整座地下城就能炸得片瓦不存,地下狼城也没戏。
避难进入地下城的人们,如同在猎杀中亡命奔走的疲惫野兽,早已伤痕累累,却不得不拼命狂奔。瞧见铁桶状围过来的机械佣兵,更是在绝望边缘徘徊,原以为世界很大,绝境之处竟无立锥之地。
是的,几千年前就有黑洞猜想,以及通过黑洞去往平行宇宙的假设。然而,迄今为止也没人见过平行宇宙长什么样子,没能研究出可以逃离的现实的办法,即便人类已经拥有如此之多的“进化形态”,仍然要在不同群体的争战中,扮演炮灰和幸存者的角色。
无处遁逃的前路,有且仅有现实可以面对,理想人也不例外。
“快走!快走!进地下城去,别再旷野上停留!”
宝二爷抄一大公放,站地下城城门外喊话,还边喊边跺脚。瞧见密集整齐的机械兵团,端冲锋枪小跑靠近,一圈一圈的将地下城围得水泄不通,他能急出一脑门热汗。
大汗濡湿的衬衣,贴在他圆滚滚的米勒肚上,总感觉油腻腻的,很热。但是傍晚的紫色旷野开始降温,汗湿的衬衣贴身上,触感却是冰凉的。
形势紧张,喘口气都不容易,他哪有功夫去换件衬衣再来?
从阿伦戴尔和临舟城回迁的地下城居民,还几十万滞留在旷野之上,甚至有不少理想人,拖家带口的来地下城避难。
众目睽睽之下,二爷总不能就地不文明,脱掉衬衣换一件吧。他脸皮虽厚,却有情怀,干不了那事儿,只得随手在路过的居民那里扯一件棉袄裹上,强作冷暖自知。
旷野上,回迁的队伍像被狮子追逐的惊恐万状的水牛群,只管埋头往地下城城门里乱撞,生怕慢一步就要被冰冷的机械怪兽撕咬、吞食。
从理论上讲,理性人也属于机械怪兽。他们每个器官都是人造零件,保存人性思维的电子云脑也不例外,但人类祖先留给他们的恐惧记忆,却烙印在灵魂深处,保留着人类记忆最原始的社会形态。
“带不走的,就别带,快走!”
“女儿不见了……”
“回头再去实验室领一个。快进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
有对年轻夫妇,在逃难队伍里丢了孩子。男的三言两语拽走妻子,没入“水牛大军”冲进地下城,头也没有回过。
——就在宝二爷眼皮底下。
这些常年在城里养尊处优的年轻人,都是从小就获得理想人资格证的。有些年轻父母,带四五个孩子的都有,权当玩具似的。危难时刻,孩子丢在旷野上不管的,大多是前边儿那两口子的想法,回头再去实验室领一个……
相比于培养箱制造的体外婴儿,实验室合成的孩子,显得更加机械。他们无非是理想人父母想要的型号,被做成什么样子全凭爸妈喜欢,仅仅是他们满足养育心理的物化结果。如果没有法律约束,还能送回实验室回收再利用,根本没点儿人情味儿。
然而,“机械”一词只正对父母而言。于孩子,不管以哪种方式诞生,父母在他们的世界里都是唯一的存在,是唯一的天,也是唯一神。
现实中,理想人家庭制造的孩子被物化,已成定局。
理想人父母,跟实验室里出来的孩子,从来没有培养过感情,年轻父母没有太多的责任感。想让这些小年青,在朝夕难保的逃亡路上拖一“累赘”,不晓得有多难。
要挽回,要立法,要道得教育,至少是几代人之后的事情,反正今晚没戏!
逃难的“水牛大军”里,到处都能听到婴儿哭泣,以及稍大的孩子喊爸爸、妈妈的稚嫩的声音……
“把路上的孩子捡走,别留在旷野上!”
地下城超级老爸发威,揪住身边的自卫队队员,催他们去旷野上捡孩子。这可为难了一群大小伙子……
宝二爷是最听不得孩子哭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把那么多尚不能自理的孩子丢在旷野上,不管他们是什么出身,干眼瞪着都心疼。
地下城的居民们也不忍心,捡走好多小孩。更多没人捡的孩子,则被裹挟在“水牛大军”里乱挤,相当危险。
自卫队的小伙子们,不得不扛起超级奶爸的职责。他们领宝二爷命令,手持盾牌,左右排开“水牛大军”逆向而行,弓身在他们蹄子底下捞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