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布拉德侯在休息室的楼梯口，喊住了池慕酒。
“去主控室聊。”池慕酒错开布拉德，径直去了主控室。他反手把门锁上，去酒柜里拿了那瓶过期的朗姆酒出来，斟上一杯递给布拉德。“来一杯？”
布拉德也不跟他客气，过期酒照样喝。
“爱娃家那儿子，现在跟着我。他昨天开始，现在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机甲上很多患者，都进入了二期病症，我也有初期症状。你打算怎么办？”布拉德抿了口过期酒，眉头都皱起来了，他黑框镜片掩着的眉目又凝重了几分。
“我也想问你，将要作何打算？”池慕酒原话还给布拉德。
“死则死矣，死个明白。”布拉德捧着酒杯，紧抿的双唇棱角分明。他本就干裂得不成样的嘴唇，沾点酒气，更加血气方刚。
池慕酒举了一下酒杯，表示自己愿意鼎力支持。他知道布拉德突然来找自己，绝不是良心发现，不谈条件是不可能拉他上船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布拉德也很爽快，陈年旧事都搬出来说了。他说：“我接受流放，完全是因为我前女友。我的资料，你应该有办法弄到的，不多说。”
“十二年前，我驻守影子实验室六号关隘，是名文职人员。常跟影子实验室的研究员来往，交了位女朋友。她是名孤儿，在影子实验室赞助的福利院长大，后来负责实验室的临床试验。”
“九尾狐病毒属于人造病毒，临床试验和动物实验差距很大。因为人体基因特性等问题，动物实验成功的疫苗，用在临床根本就不管用。参与临床试验的患者，没有一个幸存的。”
“我前女友不主张继续临床试验，影子试验室的主事却不同意。他安排我前女友去做后勤，临阵换将，继续研究病毒。”
“三周后，我那位负责后勤的女友发现，影子实验不是一个单纯研究病毒疫苗的实验室。病毒研究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它还有几所姐妹研究院，最终的研究方向跟基因有关。具体什么方向，我不是特别清楚，她也只跟我提过一句。”
“我前女友让我帮她调查那几所姐妹研究院，我没有拒绝。但是调查工作很快就败露了，他们要给她注射九尾狐病毒行刑。我受不了，就站出来跟他们谈条件，最后接受流放，换了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我把她送到太空，亲手炸了那艘星舰，事后流放到了涂山星。”
“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一名私人佣兵，为什么会接受伊甸园的流放？影子实验室，同伊甸园到底什么关系？”
布拉德跟池慕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很淡漠。尤其是布拉德，神情冷淡得一点不像亲手炸死前女友的，没有悲伤，也没有遗憾。
或许是如愿以偿了，所以特别淡漠。
布拉德的话，几分掺假、几分当真，姑且不论。池慕酒正缺人手，不好再把他往外去推。他举杯跟他碰了一下，把剩下的酒都干了，以示结盟：“我们一起进去，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去搞。得手之后，疫苗送你两支，咱们分道扬镳。”
“不。我把坐标给你，是想借你的船。”布拉德没有干掉杯子里剩下的过期酒，也没答应池慕酒的结盟。“我出生在摩羯星系，父母走得早，还要供养两个弟弟，接受救助到十七岁，就做了私人佣兵。实验室出事的时候，兄弟们都以为我死了，我也就当自己不存在。前女友‘失职’赴死，加我这几年的流放生涯，不管是影子实验室还是伊甸园，我都不亏欠。”
“我就想拿实验室的坐标，买赤霄先生一张船票，将剩下两百多年无所谓的余生，都交付在先生手里。今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为您马首是瞻。”
“当然，我自己的恩怨情仇，我自己去了。”
池慕酒挑了挑眉峰，没有当场答应。
布拉德对上他的眸光，许久没等到答复，蓦地一声嗤笑，否认了自己的“如意算盘”：“算了。我这几两贱命，又不值钱。还是搭伙办完事情，然后分道扬镳比较利索，免得拖累先生。”
池慕酒埋头一笑，摇了摇头，转身过去把指挥舰上搜来的伏特加都翻了出来。他给自己斟上一杯，举起酒瓶碰了碰布拉德手里的杯子，问他：“加一点，还是你先干了？”
这等于在问他，你是愿意答应先前的合作条件，还是想另立盟约。
布拉德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他将酒杯递上去，让池慕酒替他加了半杯伏特加。
两人杯子一碰，一人一杯干了。
“伏特加兑过期朗姆酒，简直就是海盗喝法。”布拉德可能是个一杯倒，烈酒下肚就口不择言，在卸任的首席执政官面前，直言对方堪比海盗。“不过味道不错……”他还假意回味一番。
“能活着去做海盗，总比死在这里强。”池慕酒大约也是醉了。一名卸任的首席执政官，竟然直言自己要做海盗。
布拉德原地晃了一下，又递上酒杯，问池慕酒要了一杯混合酒。
这一杯喝完，布拉德就坐在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撑着额头犯晕，不说话了。
池慕酒第三杯酒还没开喝，就没听见布拉德说话了，再侧脸去看，只见他眼镜歪在一边，单手撑在额角上，睡了。
“果不其然，是个一杯倒。”池慕酒腹诽一句，收拾好酒具，带上门，出去了。
两杯烈酒收获一枚盟友，对池慕酒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这么多年，他都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个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都没有——到底是高处不胜寒，还是注定的宿命？
不过，这样的问题，就算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扪心问过，因为不敢。
今天，他得感谢那杯伏特加兑过期朗姆酒的盟约。
当然，还得感谢皮皮的拼装机甲。
他焦头烂额的从休息室出来，跟布拉德两三杯烈酒定下盟约，又欣然回了休息室去。
“皮皮怎么样了？”池慕酒推门进去，抬手敲了一下守在医疗舱旁边的金属球。
金属球没有说话，池慕酒很警醒的又敲了他两下：“云歌！”
金属球没有动静。
“云歌……”池慕酒着急上火地拍它两下。
金属球还是没动静。
“羽弗云歌！”池慕酒急得，抱起金属球猛地摇了两下，大喊。
金属球哼哼唧唧的机械音“嗯”一声，“别摇，头晕……你小声点，别吵着皮皮。”
云歌清醒的时间，莫约也就这一句话的光景。之后，池慕酒再跟他说话，他都云里雾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