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微型手枪,抵在鹰隼眼后腰的脊柱上。
“她说她能修好机甲。信不信,都请你再等五分钟。”萝莉压得很低的声音,定向灌进了鹰隼眼的耳朵里。她用外套挡住了持枪的那只手,没人瞧见她的小动作。
鹰隼眼后背一阵寒凉,腰板儿都挺直了。他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上,没敢出声,悄无声息地放开手枪,将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好容易求来的紧急支援,不能因为他情绪化的小动作就毁了。
萝莉撤了手枪,却没往旁边挪动半步。
那边,三五百人在废墟上扒砖刨土,场面悲壮极了。这头,鹰隼眼和几名狙击手围着半残的格斗机甲,等皮皮维修,所有人都焦急地绷紧了神经。
皮皮感觉自己脑袋的重量,快赶上一颗小行星了,七节颈椎全用上都扛不起来。
她单手设置好修复程序,仰头靠在椅子上,有出气没进气地说话:“这架机甲,目测硬件没什么问题,不出意外的话,两分钟后可以启动。其他机甲我不敢保证,赶紧调工程队过来检修。”
鹰隼眼愣一下,没说话。
“让你调工程队过来。”幺鸡再次拿枪抵在了鹰隼眼的后腰上。
鹰隼眼腰背一挺,拧巴出半句话来,“我们……我们只有两名机甲师……”
皮皮躺了几秒,好容易活过来,又将肺腑里仅存的一口氧气呼了出去:“诶,苍天啊!”她坐起来,敲了几个编程代码,无奈道:“两名机甲师,也给我调过来。难道你还指望我这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去检修机甲?”
“呃……”鹰隼眼终于拧巴出了后半句话。“那两名机甲师……跟你们一起下来的,现在脑震荡……还等着医疗队过来治疗呢。”
幺鸡用手枪后座,使劲儿往鹰隼眼后腰上撞了一下,咬牙骂道:“傻不拉几的。”
皮皮瞅着闪烁的荧光代码,扶额兴叹:“猪一样的队友。”
猪一样的队友,在这尴尬又紧张的氛围里,像一碗调和剂,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激起了极其微妙的化学反应。
不管是“猪”还是“驴”,被人称作队友,都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信任。持枪的铁血硬汉们,似乎也在猪队友和稀泥式的调侃中,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丘队,医疗队进入地下城了。”有人在功放的通讯频道里喊了一声。
“先调两名医生过来,其余的都过去救援。”鹰隼眼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调医生过来给皮皮疗伤。
“我哪需要医生?”皮皮快被猪队友给蠢死了,鬼知道他哪根筋没对,关键时刻分不清轻重缓急。“医生调去治那两位脑震荡的,给我两个医疗机器人就可以了。哪个傻不拉几的兽医坑害我,给我打了两支唤醒剂?让机器人过来,替我综合一下过量的药物就行了。”
丘队:“……”
换个彪头大汉,他得一枪崩了他。
这小丫头片子,他惹不起。还等她救命呢,只能依言照做。
皮皮最后敲了一下回车键,瘫在地上的格斗机甲吱吱嘎嘎地活动两下,站起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仰头望向机甲,一脸崇拜的表情。废墟那头扒砖的,也都看了过来。
“有没有人能开机甲,赶紧上去。”皮皮彻底放松了自己,倒头瘫在椅子上。她额角的冷汗裹挟着尘土、污垢,沿着发际滚到耳畔,将她脸庞柔和的线条勾勒得有棱有角的,再晕上黄昏的色调,颇有几分让人崇拜的敬仰。
生死线上,机甲师气场两米八。
皮皮话音未落,就有人主动爬上机甲,将它开去了救援现场。
“你歇会儿,医疗队马上就到。”丘队把衬衣的一角扯下来,当手巾给皮皮擦汗。“这么凉……”他无意中触碰到皮皮额头,感觉不对劲,用手心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
“躲开。”幺鸡拽开丘队,伸手探了一下皮皮的额头。三十三点二度,体温过低……“不能让她再修机甲了,快叫医生过来。她要有事,我能把你们幽灵港所有码头的重力系统全都卸掉。”她放平躺椅靠背,给皮皮摆了个舒服点的睡姿,再把她微微发热的手心垫在皮皮后颈窝上。
“感觉怎么样?”阿云的声音在皮皮脑海里问她。
“没事,就是大脑有点空白。”皮皮闭着眼睛世界都是颠倒的。她没法儿再往脑子里塞东西,有话说也只能动嘴皮喃呢两句。“还能再修两架机甲……”
她就差没说“扶我起来,我还能秀”了。
“拉倒吧,全民教母!”幺鸡对她的玩笑无言以对,用阿云的精神链接跟她互怼:“卸载码头重力系统的豪言壮语我都放出去了,麻烦你给我长点儿面子。”
医生很快到了现场,推了架医疗舱过来,死活把皮皮给塞了进去。
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孩子们,也被送进了医疗舱。
其中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中,他额角渗着血,满脸尘土,重伤加缺氧导致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窝在医生怀里,像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破旧玩偶。
孩子的母亲跪在废墟里祈祷。她捂着脸,抽泣到全身都在颤抖。她不敢追着医生过去,生怕医生一句“我们尽力了”,给她判上死刑。
丘队盯着通讯频道里的画面,避开皮皮的视线,低声问了句:“还能救吗?”
“抢救中,大脑没有受损,我们尽力。”为孩子调试医疗舱设置的大夫,在通讯频道里说话。他很紧张,丝毫不敢懈怠,还有许多孩子在等着他。
“还需要多少机甲。”丘队跟救援现场通话。
“至少还要三架机甲,断掉的梁柱抬不起来。”现场指挥救援那人很是无奈。“两根交错的梁柱底下有人,而且生存空间很小。现有的一架机甲,只能撬动梁柱的一端。现场力学分析,如果只动一根梁柱,会导致另一根梁柱位移,废墟下的生存空间可能瞬间垮塌。我们现在不敢动。”
丘队焦头烂额地瞅了一眼医疗舱里半昏迷的皮皮,回头切换通讯频道,跟医疗队通话:“我们的机甲师什么时候能醒?”
“两位都是重度脑震荡,至少还得一个小时。”通讯频道里,给机甲师治伤的大夫回了话。
综合掉过量药物、稍有好转的皮皮隐约听见了通讯录里的对话。她问医生:“我可以动了吗?”
“你再躺一会儿吧,枪伤还在处理。”医生不让她起来。
“不碍事,小伤。”皮皮这打肿脸逞英雄的,明明怕痛怕得要命,让医生给她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现在整条胳膊、连带右边的小脸蛋儿都是麻木的。“我可以单手操作键盘。我坐起来,让机器人给我处理枪伤。你帮我控制好麻醉剂,保证我不会疼死就行了。”
“你这样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日后一旦压力过大就会头晕。”医生尽心尽职地跟她解释。
“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了。”皮皮不顾医生劝阻,单手撑在医疗舱的边缘,强行坐了起来。“后遗症以后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留下个后遗症啥的,你就不会失业了。”
医生:“……”
他平生都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病人。
丘队回头瞅着皮皮,眼圈儿都红了。他两步并作三步朝医疗舱这边过来,跟医生一起,扶皮皮坐上轮椅,许诺道:“日后幽灵港的医疗队,全凭鹿小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