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明显被水?吓得魂飞魄散,就连哭都不敢,她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盯着水?手中那随时等待着取她性命的灵剑,水?心下知道吓到了孩子,连忙收起了宝剑,俯身蹲到了阿苏的身边,想要安慰阿苏,可是孩子已经被她吓坏了,并不肯让她碰。而是转身便要离去。
阿苏的衣服上满是泥土,也忘记了怀中一直抱着的果子,水?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并不阻拦,她站起身,看着阿苏的影子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天已经有要黑下去的迹象,水?很想和阿苏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贸然拦住这小姑娘,会不会让这小姑娘更加的害怕。她缓缓收回了已经抬起来的手。
莫名其妙的,水?忽然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而逝,可是她有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荔姬死去的地方,面前的枯木树洞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头,本来,死个妖精对水?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奈何死的人是荔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对熳君有着最为纯净男女之情的女子,虽然她最后爱上了郭少丞,可是在水?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漫长岁月里,荔姬究竟是带着怎样一颗心思在爱恋着那个从不把她当成一会儿的大哥哥,或许荔姬一直觉得,只要她占据了熳君未婚妻的这个位置,对外说是礡凌山的女主人,早晚有一天,熳君就会承认她的感情,娶她入门。
她的一颗真心,终究不会白费吧……
荔姬,不过是比较任性的熊孩子罢了。
水?长叹了一声,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子,用手抚摸了一下这沾染着荔姬血迹的土地。
她的手边忽然一凉,小孩子啜泣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水?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之前已经逃走的阿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阿苏拾起散落在地的果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了水?的脚下。
她不停地吸着鼻子,然后哑着嗓子对水?说“王上,都说我们妖精死了就死了,没有灵魂和转世的。是真是假?”
水?点了点头,像是阿穗那种下来历劫的不能混为一谈,从某种程度上说,阿穗在天上待得久了,天上的食物吃得多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半神仙的体质。
“如果他们骗我,王上,您能不能把荔姐姐寻回来?这些是她最喜爱的果子,她再也吃不到了会伤心的!”
水?的心忽然一沉,看着泪眼婆娑的阿苏,水?顿了顿。
孩子的世界里,到底该不该有童话……
“我们妖精死了,便不会有灵魂留下,除非……”
“除非什么?”阿苏瞪大了眼睛,等着水?的后话。
“除非,你在生前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别人达成契约,在你死后你的灵魂也要为他所用,不得超生,这大概是妖精想要灵魂不灭的唯一办法……”
“荔姐姐有这样的契约吗?”阿苏似乎终于找到了救荔姬的方法忍不住双手扶住了水?的胳膊。兴匆匆的看着水?。
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道“据我说知,并没有。”
阿苏一愣,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水?抬手把她轻轻揽在怀里说“灵魂的事情,王上我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妖精也是有灵魂的,不过和凡人的灵魂不一样,妖精死了灵魂去了的地方,我们看不到罢了。你放在这里的果子,你的荔姐姐一定会收到的。”
说着,水?抱起了阿苏说“现在你荔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就不要经常跑到这里来,你爹娘会担心的!”
“阿苏没有爹娘,”阿苏趴在水?的肩头上,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可是语气却仿佛是在说不相干的事情“我对我爹娘已经没了印象,我只知道我爹娘是贵族,留给了我百顷森林。等我到了二百岁的时候就能去继承。”
“是吗……”水?忍不住更加用力抱了抱这小姑娘,轻轻道“那到时候,阿苏要做一个好的领主,保护好你的民众。”
“原本,我是想和荔姐姐一起去的,当初王上定下了性别,荔姐姐回来之后表情很是奇怪,我以为送给她土地,她就会开心。”阿苏回忆起荔姬,语气中再一次充满了哀伤“王上,我一定要为荔姐姐报仇!”
“报仇这样的事情,交给大人就好,你要好好活着,你荔姐姐也不想看见你为了她丢了性命。”
阿苏不再说话,水?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水?已经看见了瑞青森那棵大树上闪烁的灯火,便放下了阿苏说“你要我送你回住处吗?”
阿苏摇了摇头,指着一扇窗子说“阿苏就住在那里。”
水?点了点头,说“你回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阿苏站在原处,也不说什么,水?觉得她似有话说。
“王……王上!”阿苏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眼说“您是妖族中修为最厉害的人,阿苏能做您的徒弟吗?阿苏想变强,这样才能保护得了我身边的人!”
水?一愣,紧接着忍不住轻笑说“阿苏是木蟒,我是火蟒,这修为是不通的,不过你若是想在我这里挂个名字,便等我回到忘忧坳选个良辰吉日,你给我行个拜师礼便是了。我现在已经有个徒弟叫夭毓,多收你一个,也好。”
阿苏得了水?的肯定,立马眉开眼笑,对着水?鞠了一躬便向着住处跑去。
水?目送她离去,也不记得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白日里的大殿,木蟒族的少君还被她留在那里,估计木蟒族的君夫人已经是急疯了,水?觉得现在时辰正好,这君夫人若是觉得孩子比较重要,这个时候,她应该可以说实话了。
水?出现在大殿的时候,大殿上只点了一排昏暗的油灯。水?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失神的跪在大殿之上,从背影看,就是木蟒族的君夫人。
水?也不开口去惊扰这君夫人,她漫步到大君之位的旁边,见木蟒族少君还躺在她的结界中睡得正香。
水?坐在了大君之位上,眼睛还看着那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特别是母亲,这孩子是母亲用自己的血肉供养,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说我们妖精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可是母性,是每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啊。”水?缓缓说着“我虽然没有做过生身母亲,可是我也是有个义女的,她有个头疼脑热我尚且急的寝食不安,更不要说你这真正养育了孩子的人呢?”
水?的话像是一根根银针扎入了木蟒族君夫人的心里,她的泪水终于如决了堤一般,无声无息的在这昏暗的大殿上滚落,她想起了她嫁给枉君的那天,外面传来了火蟒族大君与少君两对夫妻与孔雀明王同归于尽的消息,那个时候的枉君也不过是个少年人,那夜,枉君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一定会倾尽全力护她一生一世的周全,绝不会如火蟒族大君少君一般,死了也要拉住自己的老婆。
那个时候她只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时间久了,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应了人类那一句“生死相许”。
可是有了孩子,在她的心中,便再没有了谁人,能超越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王上可有什么心爱之人?爱到可以随他去死的吗?”
木蟒族君夫人的话让水?一怔,锦子晠,郭少丞,这两个男人都是她心中所爱,可若是说让她为了这两个人去死,大概她是不愿意的吧……
“君夫人的意思,是愿意随枉君去死了?”
“王上不必叫我君夫人,这个君夫人,我愧不敢当。叫我阿茶便好。”君夫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以前尝尝觉得火蟒族的大君与少君皆是无能之辈,保护住了这神州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自己逞英雄也要自己的妻子陪葬,可当我真的做了什么人的妻子,才知道,随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死,也是一件幸事。”
“我父母兄嫂是不是要做亡命鸳鸯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的母亲和嫂嫂,都是为了守护住神州,宁愿战死,也绝不把神州的土地哪怕是一分一毫的让给绿孔雀一族!”水?的心中没来由的升腾起一阵怒气,作为一个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她知道现在心中的怒气全部来自这个身体的主人,熳君。
“我们火蟒一族险些灭族,这个土地上的妖族享受着我们一族的胜利成果不但不感恩戴德,你们木蟒族还在我身后如此污蔑我!我救过你们木蟒一族,现在你们的荔姬死了,我只是想查出个真相!”
“荔姬与您而言,不是曾经的累赘吗?”
“荔姬是我妹妹!”水?狠狠的拍了一下身下的座椅“你是他的妻子,事事以他为重我理解,可是你别忘了荔姬的无辜,白猿洞的事情我本可以放他一马,谁都有用错心思的时候这无所谓,可是杀了荔姬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啊!她有什么错?就算是荔姬挡了他的路,他大可以打昏她,难道非要要了她的性命不可吗?连个全尸也不给她?”
“他一定是无心的!”木蟒族君夫人大声叫嚷起来“他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那样的宠爱着荔姬,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木蟒族放眼望去除了他还有谁!”水?终于忍无可忍,她从椅子上坐起来,指着还在昏睡的孩子说“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四周!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是长恨山有什么凶猛野兽,那野兽可能进入瑞青森?就算进来了,结界,可能一点反应没有?你不要忘了这长恨山的结界是掌握在了谁的手里!”
五行蟒族的规矩,领地结界只有大君一人可以掌控,如果不是修为更大的什么人打开结界,这结界实在是只听大君的话!
“一派胡言,这都是你的臆测!”木蟒族君夫人一个字也不信,她知道这么多年,究竟是什么人睡在自己的枕边,即便他偶尔会流露出对荔姬的不满与不屑,可他总不至于会去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他不会这样做的!他那么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你真是一个糊涂的女人!这样下去,你的儿子早晚会被你害死!”水?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你竟然连自己身边住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都不知道,他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无能,那么这偌大一个长恨山,他究竟是如何稳坐大君之位的?忠心的臣民?足以震慑四方的修为?修为如我尚且要镇压族中的暴乱,敢问你这位君夫人,你的夫君修为在我之上?”
木蟒族君夫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夫君的城府玩儿究竟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妨告诉你,你们木蟒族有人闯入了禁地,差点在里面一命呜呼,这件事情我是亲历者,若说一个普通的族人没有谁的指点贸然闯入,想来你也是不信的吧!”
君夫人虽然无从反驳,可是却也只是呆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声不吭,水?看着她仿佛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的反应,终于咬了咬牙,右手对着那木蟒族的少君一挥,木蟒族少君的襁褓便飞到了水?的怀里,水?毫不留情的把手锁在了木蟒族少君纤细的脖子上大喝一声“你儿子与你夫君,只能选择一个!你说出你夫君的去向,我保他不死!”
“不要!我说我说!”木蟒族君夫人一下子失去了最后的防线,她一边呼喊着爬到了水?的脚下,一边牢牢拽住了水?的衣角想要把水?的手从孩子的脖颈处拉开“他已经离开了木蟒族,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请您放开我的孩子,稚子无辜,他是无辜的啊!”
“还是不说实话吗?”水?的手在不知不觉之中加大了力道,孩子的脸已经涌上了一层青色。
“他去了如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