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牧按照热振的指引,从石阶走上岔路,从岔路走上吊桥,一路行来,畅通无阻,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以至于作为隐匿和追踪大家的他,都在怀疑是否有所谓的“暗哨”了。
走过吊桥,朝牧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约莫又行了两三里路,终于在隐隐约约间,能够瞧见山顶上那栋红瓦黄墙的醒目建筑了。
朝牧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这梵宫后厨的位置建的如此偏避,那送餐僧人每次一来一回,不说花去多少气力,多出多少麻烦,就说冬天是这饭菜从后厨送到餐桌上,岂不是都凉了”
“就算阿鼻地狱的缔造者诚心是要与当时梵宫后厨的掌勺人过不去,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本人都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可后厨依然还是雷打不动的建在这个地方,没有半点要挪窝的迹象。”
朝牧皱眉沉思,“这完全没道理啊”
正想着,朝牧抬头凝望向山顶那栋醒目建筑,只见数十道炊烟同时升起,如十几条烟龙般向九天之外飞升而去。
只是刚刚离地数丈之遥,就如“于无声处斩蛟龙”般的,被一股看不见的罡风给绞碎了去,看来那后山元气混乱、气候险恶的传言,倒是所言非虚。
可此时站在半山腰的朝牧,却感觉不出天地元气的丝毫变化。
凡人、天人,仅一字之差,却犹如天堑,将二者完完全全的隔绝开来,果真应了那“天人永隔”的说法。
自从朝牧一脚踏过“那道门槛”,体内有了“先天一气”做“引子”,就连他眼中的世界,都变的大为不同了。
如果非要用世人视角去形容的话,那么在修行者眼中的世界,其实是五彩斑斓的,如同被披上一层五光十色的厚重彩纱,又如同无边无际的“彩潮”,在天地之间缓缓流淌,让观者不得不震撼于这天地间的壮阔大美。
但事实上,这种体验,其实并不是通过双眼“看到”的,而是直接自脑海中“感受”到的。
其中玄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时此刻,朝牧脑海中的世界依然是海晏河清如故,如同一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微笑静默的伫立在原地,不起半点涟漪。
只是体内气旋却开始如间歇性抽风般的,忽快忽慢的旋转起来,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朝牧心头疑惑,脚步却是不停,一路沿着蜿蜒的小路攀爬直上。
心想着,只要等他亲自爬上峰顶那处建筑当中,那么所有的疑问,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小半个时辰后,朝牧终于站在了梵宫后厨的大门口。
门口无牌五匾亦无人,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
朝牧眼见四下无人,也就不再畏首畏尾了,直接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
只是这前脚刚刚迈入门槛,后脚紧接着就感觉呼吸一窒,只感觉四周的天地元气,如潮水般的快速退去,几个呼吸间,甚至在朝牧的身侧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真空”波纹。
灾厄突兀降临
朝牧心中大骇,他本就是个修行界的“雏儿”,应对各类复杂场面的经验本就不足,如今更是想也没想到,简简单单一道门槛背后,竟然是如此凶险的棘手局面。
还没等他如何动作,强烈的窒息感已经完全淹没了他。
朝牧瞬间变成了一名深陷泥沼的旅人,双手越是徒劳的乱抓乱拽,身体反而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他感到了一阵强过一阵的窒息感,脑中却清楚的意识到这只是错觉。
因为他的口鼻依然能够畅快的呼吸,肺部也依然能够有力的起伏,真正令他“窒息”的,实际上,是他体内那个诡异气旋对天地元气的渴望。
这种窒息感令他手足无措,也让他挣扎无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沼泽当中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胸腹间那诡异的气旋如同被拉扯到极致的弓弦,朝牧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仿佛某物崩断的声音,而后体内的气旋便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便开始疯狂逆转起来。
朝牧只感觉道一股宏伟壮阔的天地元气,自气海中汹涌倒泻而下,很快就“反哺”了几近干涸的经络。
他到自己身体“充盈”的快感,这种感觉很好,能够带给他极度的安全与自信,但随着而来的,确是“想要破坏些什么”的野兽般的冲动。
朝牧忽然有所明悟,“难道来自气旋中的一滴水,逆行到经络之中,就会化作一片海”
只是还未等他深思其中的深层关系,他便再一次体验到了经脉逆行的痛苦。
痛依然是让人承受灼心剧痛。
但在几近“大成”的“锻经”境界支持下,这一次的经脉逆行,虽然一路摧枯拉朽的瞬间肆虐了小半个周天,但远未像上次那样,直接“烧穿”了所过之处的经脉,而是将所有的经脉,又“回炉重铸”了一遍。
这种一变化有好有坏。
好处在于,朝牧本已足够“牢固”的经脉,将会被锤炼的更加坚如磐石,让他拥有了由“锻经”大成,到“锻经”圆满的可能性。
而坏处就在于,原本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锻经”大成的境界,反而是山河日下,一次性跌境跌的厉害。
现在别说是距离“锻经”圆满,跃境“锻骨”越发遥不可及,连重回“锻经”大成境界,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并且随着他“锻经”境界暴跌,连带着那困扰他的“对天地元气的无意识操控问题”,也一并被解决掉了。
朝牧傻眼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疼痛。
脑中回忆着自家那便宜师父的音容笑貌,嘴角抽搐,毫不客气的吐槽道,“喂喂喂,连他娘的锻经大成境界都给跌境跌没了,难道这他娘的就是你所谓的,能够解决无意识操控天地元气的方法这尼玛**裸的坑徒弟啊这是”
这一气之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将原本就有些强烈的破坏欲彻底激发出来。
只见朝牧双目赤红,一股暴虐的情绪自心中油然而生。
随着那股情绪的逐渐攀升,原本充斥在周身经脉的天地元气也变的躁动不安起来,只见他皮下的经络犹如蚯走蛇行,将他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庞,拉扯的极尽狰狞如恶鬼。
朝牧惊觉己身此时此刻发生的异常,他想要狠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连动一动自己的小指头都难以做到。
就如同坠入最深层次的梦魇,只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梦中那个自己胡乱施为。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收心,静气跟我念,迦叶南无波合叶,迦叶南无波合叶,迦叶南无波合叶”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朝牧心头顿感一阵清凉,三息过后,意识终于得以重新操控身体,不自觉的,就开始跟随那道声音念诵起来。
“迦叶南无波合叶,迦叶南无波合叶,迦叶南无波合叶”
九九归一,当朝牧将那段不知名的真言,念诵到九九八十一遍之后,体内躁动的天地元气终于彻底平稳下来。
只是它们并没有重新回归气海,而是就这样如潮水般在经络中自由流淌,缓慢而坚定地修补着有些残破不堪的经络。
来不及消化满肚子疑问,朝牧只听那道引导他平复心境的声音说道:“是热振上师让你来的吧”
朝牧努力站直了身子,这才哑着嗓子,从喉咙间挤出一个“是”字。
那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看着朝牧当下这副凄惨面容,顿时露出一连颇为嫌弃的神情,当着他的面,直接了当的说道:“真没想到,一个元气潮汐就差点让你走火入魔,哎,看来你的根骨、定力、心性以及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操控,都属于下下之选,听说你以前是奴隶那想必进入梵宫之前,也没读过什么书吧”
朝牧明显感觉到对方语气不善,但又搞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得继续硬着头皮答道:“是”
只听对方直接出言讥讽道:“哼,听说你和无道刹那海在争夺转世灵童的名头就凭你也配如果仅仅是根骨天赋不好,你比别人多付出个十倍、百倍的努力,如果不小心走了狗屎运的话,倒是勉强能够追赶的上,可你偏偏是个心性不坚之辈,一个小小的元气潮汐,就让你原形毕露了,你说你,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的,以后还能有多大出息”
那人停顿了一下,却丝毫没有停下训斥的意思,只听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哦,对了,和尚我还听说,你在密经锻体时大方异彩,走的是锻经大成的生僻路数,当时风头甚至隐隐压过了刹那海一头。”
“要我说,你这招实在是高啊,既然是攀峰路数不同,那么自然难以被拿来比较,谁最后站的位置更高些,就算被旁人强行攀扯,你也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只是不知道到,你一个锻经大成者,是如何在元气潮汐中都挨不过二十息的时间”
“莫非真和传闻中一样,所谓缎经大成,都是你装的”
事不过三,朝牧原先对对方那仅存的一星半点好感,也再对方一句句挖苦自己的言语中,被消磨殆尽了。
只见他扯起嘴角,冷言冷语的回刺道:“呦呵,我来这里之前,可是听说咱这梵宫后厨,历来都是不被梵宫待见和尚的发配之地,要不然啊,谁会和一帮囚犯做邻居不是”
存在即是合理。
刚刚这段话其实并不是朝牧听到的,而是他根据诸般零碎信息揣测出来的。
果然此言一出,那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朝牧就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恐怕被他猜中了七八分。
只听他继续“拱火”道:“您不也是被发配到这里,当了一个大头伙夫吗咱们俩啊,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瞧不起谁。”
那和尚脸上好一阵的阴晴不定,随即阴森冷笑道,“呦,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好好好,你在后厨这段期间,我自然会重点照抚一二的。”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了。
朝牧倒是不甚在意,只是紧紧跟在和尚身后,向内室走去。
隐隐约约间,似乎是听到对方小声嘀咕了一句,“热振上师这一次肯定是看走眼了,无极观音若是交到这小崽子手上,指不定就要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