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觉得他这话说得无根无由, 便翻着眼问:“我说要嫁你了吗?”
窦思武觉得白浅到底是学坏了,便瞪眼道:“你也要像你主子睡后便翻脸不认?”
这时两人正在山下清泉处洗手。白浅见窦思武嗓门甚大, 想嚷得满山皆是的劲头, 气得用湿手捂他的嘴。
说起这一桩,还是当时二人追击戎国残兵折返回蝎城后, 因为要清点伤亡人数,整顿后务, 所以在蝎城的冷屋子里歇宿了几晚。
第一夜睡到半夜时,窦思武借口屋子寒冷睡不着, 偷偷翻墙来找浅儿讨论兵法。
浅儿还不知他那几两花肠子?不过这几日二人并肩作战, 一起砍杀敌人的默契十足,削胳膊断腿间的眉来眼去,也让情愫暗长。
是以当窦思武黏黏糊糊地凑过来想要跟她暖一暖的时候, 白浅就一时心软没有踹他下去。
结果一对年轻气盛的小儿女,深夜被下紧贴,那衣服再厚都隔不住。
窦思武肖想浅儿经年,如今挨上, 激动的浑身打摆。浅儿便如他知道的那般,皮薄馅大汁水多,怎么吃都吃不够。
只可惜,两人在蝎城黏腻了几晚后,便再无机会挨在一处。现如今, 总算回了大齐。等到军司交了这趟差事, 他便要张罗着娶浅儿回家, 夜夜晚上啃大包子。
不过白浅虽然破了这位窦将军的童子身,可是还真没想过跟他怎么样。
以前她不过是姜秀润手下的丫头,哪有资格高攀大齐武将世家的贵子?
而现在,她凭本事在军营里挣了三分的脸面,领的军饷足够养活姐姐和自己。但是一个边疆小国的女将军,哪有京城里世家女来得尊荣,能借上一把气力?
当初窦思武忤逆,连连拒亲,他的爹老子打断了好几根家法棒都不动口,现如今又怎么会改变态度?
所以,不是白浅无情,只是她一直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以前没有跟窦思武风花雪月的资本。如今倒是无所谓了,就像她的小主子一般,又不是非得嫁人,反正她若有了孩儿,自己也能养。
窦思武先前是不懂,等搞明白了白浅的心思后,大齐的武将栋梁气得浑身哆嗦,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姜秀润先前在溪边谭下破冰捞鱼时还看见窦思武忙前忙后,一脸的谄媚。结果这等鱼儿烤熟烹香之后,却不见窦小将军的人影了,自然要问一问。
白浅便将二人斗嘴的话说给姜秀润听。
姜秀润是何等的人精儿,一下子便从浅儿支吾之言里听出了猫腻。
几下子便问出,两个人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虽然姜秀润自己便是不能体统的典范,却不希望浅儿重蹈覆辙,她一边喝着清冽甘香的果酒,一边道:“你现在是哪里配不上窦思武?若是窦家不肯,便让窦思武恳请他的陛下赐婚就是了。”
白浅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恨嫁,为何要平白非要入窦家惹了公爹婆婆的白眼?”
姜秀润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倒是不由得替窦小将军命运多舛的情路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过白浅看得开,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继续绕着洛安城吃吃喝喝。
知道凤离梧再也耐不住,吩咐人催着她入城时,一行车队才在定好的日子里入了洛安王城。
因为是国君到访,当以国礼相待。
礼司一早便按着陛下的吩咐,长街洒水、宫锦障泥,在城门处更是华灯高挂,因为是冬季,长街两侧的桃花未开,树木显得有些光秃,也被人精修缠绕上了粉绸子剪成的桃花枝儿。
咋一开,满街的樱粉,真是忽如一夜桃华开,寒冬顿显帝王春。
圣武皇帝崇尚节俭。他还是太子时,迎娶侧妃都是三个攒在一起迎入府中,酒席都吝啬得未多摆一桌。
而等圣武皇帝登基的时候,正赶上要兴兵灭魏,又是奉行节俭之道,礼乐规格砍下大半。
可如今,迎接个平头百姓听都没听说过的波国国君,竟然是干花瓣泡了香水洒扫街道,华锦障泥,大行奢靡之道。
别说百姓纳闷,就连百官们也是一头雾水。
有那心思活络的甚至联想到了新帝灭吴的时候,也是将国君骗过来的事情。该不会是新帝骗上了瘾,又要下狠刀子了吧?
只是杀鸡焉用牛刀?就算要骗那女帝入城灭国,也不必如此舍下血本啊!
待得女帝入城后,一时间引得全城的百姓接来围观,街市上飘着花水香气,两旁熙攘人头攒动,竟然是比过年看花灯都热闹。
姜秀润见这阵势,却是心有感慨,想起了自己两世初入洛安城的情形,都是排着长队等着审问搜身。
而今,却是这般的阵仗,着实让人心生叹惋。
此时再怪凤离梧这般张扬也是晚了,总是要打起精神来,免得丢了波国的体面。
是以就在城外,波国女王下了马车,换乘了大齐礼司备下的加高的礼车时,众人们得以一睹立在礼车上的女王风采。
只见那女王,身着黑色绣金的长摆礼裙,那腰身纤细搭着金丝编成的腰带,身上罩着雪白狐裘,长长的锋毛衬得脸儿莹白,长发高挽头戴金质镶嵌着大块碧玉的王冠,华贵不可名状。
再看那脸儿,我的乖乖,黛眉轻扫,深眸微光,挺鼻粉颊,无一处不是精雕细做的,便是天上的谪仙,空谷花中的精灵,不然怎么会有如此艳美的女子?
围看的人群中,有见过太子府侧妃瑶姬的达官贵人,也是越看越心惊。心道:波国的姐妹难道长得都是一个模样,怎么这个女王这么像先前的那个瑶姬呢?
这话先前是在心里琢磨,渐渐的便是议论开来。
结果当雅伦女王入宫见圣武皇帝的时候,宫外的各个府宅的女眷都开了锅。
烧得最热,叫人不上不下的,当属杨家。
新帝登基这么久,始终不肯举行大婚,若是寻常人家,这般的抵赖,杨家岂会善罢甘休。
可是这有悔婚之意的却是新帝,少不得要暗自忍耐着,又是借着杨家的根基名声向圣上施压,暗示皇帝这婚约抵赖不得。
就连谏官朝臣都看不过眼,纷纷请奏陛下早日将新后迎入宫中。
而现在,圣武帝如此隆重的将一个小国女国君迎入了洛安城,听人说竟是跟那被先帝送出太子府的瑶姬生得一个模样,这叫杨家大夫人能如何安稳下来。
她等着自家老爷从王庭回来,等得心焦,便先去了女儿的房里,可还没入房门,便听到了女儿啜泣的声音。
她坐过去,看着女儿梨花带泪的样子道:“不过是个国君到访洛安,你哭个什么劲儿?”
杨如絮半咬着嘴唇将手里揉成一团的锦布交给母亲道,宫里的曹妃给我偷传的书信,她说……她说那女王身边似乎还带着孩子。前些日子宫里的内监负责备齐那雅伦女王暂居行宫的物件,从宫里拿了不少库存的稚子戏耍的玩意儿,就连藩国进贡的那只小金毛巴儿狗,都连金笼子带食盆一起送到行宫那边去了。”
自从先帝驾崩后,尉皇后便长居佛堂,新帝有令,不能扰了太后的清净,朝前朝后的臣子女眷们都是许久没有见到隐居的太后了。
曹溪久不见姨母,顿时没有了靠山,倒是一来二去,跟杨如絮交结上了。
毕竟杨家女是要入宫为后,曹溪虽然蠢却也熟谙在宫里占墙头的重要,若是能靠上以后的皇后,她在宫中就算没有宠,也能自在些。所以听到了那眼中钉瑶姬回来了的风错草动,曹溪立刻让人给宫外的杨如絮递信了。
可是杨家大夫人听了,却是连连皱眉,只压低了声音,在女儿耳边安慰道:“太子府的弃妃回去后却成了女王新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依着我看,回来的是不是那个瑶姬还不一定呢,又是哪来的什么幼子?你的婚事是经过先帝爷允了的。当今圣上就算再爱宠其他的女人,那皇后正位上摆着的,也只能是我们杨家女。大齐的江山,可不光是凤家一家抗顶下来的。若是不把我们这几大世家放在眼里,他的江山基业,坐不稳!”
杨如絮这时也收拾了烦乱的心,倒是慢慢松口道:“是女儿心急了。其实仔细想想,就算真是瑶姬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她走时无子,如今带回来一个,想入凤家的族谱,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母女俩私下里的话,其实就是世家们心照不宣的意思。
那个波国女王若是来游历一遭,自不会有人管顾着她。
可是,若是她安存了夺取后宫之位的心思。只怕这洛安城再大,也容不下她和她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且不提这宫外杨家母女二人的自我安慰。宫内也一片沸沸扬扬。
当初凤离梧继位后,并未像历代新君那般广招秀女充实后宫。
为了避免后宫空荡惹来非议,也不过是将府里那几个姬妾摆又从太子府搬入了皇宫罢了。
可是自从那瑶姬走后,凤离梧的性子越发的乖戾,脾气大又冷冰冰的,盯人的眼神都像钝刀子切肉,叫人如何能亲近?
而且新帝长年出宫征战,久不见回来,此番借着恭迎波国国君到访之际,少不得宫宴款待。
是以后宫的几个妃子们都是有些雀跃,少不得隆重打扮一番,借机会在圣武帝面前邀宠。
可是没等她们将脸上的胭脂涂匀,皇帝的圣谕下达——后宫妃嫔一个都不准去参加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