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草原本应散发出泥土的芬芳,可此刻却满是浓重的腥恶之气。黑色的断臂残躯浸满黑血,堆积如一座肉山。
肉山下,躺在枯草堆中的两人喘着粗气,然后相视大笑。
“世人都说修灵好,如今看来,果真是好。不说别的,就说要对付这八十头蛮魔,至少得付出百名驱蛮卫的性命,可如今被你一个人干掉!实在是不得不服啊!”
苏畅的感叹不足为奇,毕竟身为驱蛮卫的他这二十年来无数次和蛮魔作战,深知蛮魔的强大。
“老弟,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苏大哥请讲!”
“按理说你也算是灵术师,可这招‘水月斩’分明就是附带灵力的剑气嘛!感情现在灵术师的战斗方式都变成这样了?”
怀仁笑了笑,直言自己是灵道中的另类,除自己外的灵术师依旧是灵术师,靠的是灵术和灵器。
说太多苏畅也听不懂,更何况有些东西怀仁自己都没弄明白。
就以这水月斩来说,单日挥出四道是当前怀仁的极限,要想再次发威,就只能等体内那股并不是灵力的力量回复。
至于这股力量的来由,怀仁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有一种推测应该很准确:这是圣体修行附带的力量,以它为核催动灵王圣剑可发动五灵剑气,并且这种力量发展到最后会成为“圣灵”的根本力量。
短暂休息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两人起身准备回营。
可刚回身一步,怀仁又突然停住了。
“苏大哥,若是蛮魔这么容易对付,它们何以能称霸蛮野数千年?”
苏畅一愣,不明白怀仁这话什么意思,毕竟容易对付也只是针对怀仁这种灵道中人而言。
“我的意思是蛮魔会不会也分族群,就比如现在我们见到的蛮魔的特征是:人的构造、黑色躯体、依本能行事。如果有其它族群,它们的特征又是怎么样的?实力是不是更强?”
这个问题营中曾经有人问过,但随即被其他人否决了。这倒不是说他们能证明蛮魔没有其他族群,而是因为目前的蛮魔他们已经无法抵抗,又何以承受更强大的?
所以,苏畅只能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怀仁这个问题。
“老弟,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人在城里,也就是那些四品、五品的驱蛮卫。因为我们驱蛮卫有明确规定:三品和三品以下固守人族领地,四品及以上司职探寻人族领地外围。”
怀仁听了苏畅的话后,陷入沉思之中,许久后望了望黑色蛮魔侵来的方向。
“苏大哥,一直这样被动地抵御终究不是办法。”
苏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蛮魔强横,人族自保已经无力,又能如何。当然,若灵道中人有心,就像几十年以前,七城由叠山庇护,蛮魔绝不敢入侵人族领地半步。
不过话说回来,七城如今的险境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呢!为了那微不足道的权势,脱离了叠山的庇护,这与自取灭亡又有何分别?
“苏大哥,你给我一个身份吧!让我能够进城就行!”
有了先前的全歼大胜,苏畅对眼前这个少年开始无条件信任,因为在他心中,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可能是无边黑暗中的那一道光。
所以,他此刻没了尊卑,没了所谓的骄傲,向着怀仁单膝跪下。
这一举动让怀仁一惊,赶紧去扶苏畅起来。
然而苏畅抬手制止了他,并肃色说道:“虽然您说您下山只是为了游历蛮野,但我坚信这是灵山的仙旨,仙人还没有放弃我们。所以,苏畅在此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但凡君令,苏畅以死赴之。”
今日种种不过就是怀仁顺应本心的举动罢了!哪能想到竟让苏畅对他如此敬服。
“苏大哥,您这就折煞小弟了!我这也不过是想为大家出点力而已,犯不着这样!”
但苏畅终究是在沙场搏杀多年的铁血男儿,言出必行,所以任由怀仁如何劝说也不动摇。
怀仁实在没办法,只好应了苏畅的誓言。
最后,苏畅将自己百卫长的令牌交给了怀仁,凭着这块令牌,通行安乐城应该没问题。
收好令牌后,怀仁让苏畅先行回营,然后自己上官道往西北去安乐城。官道穿平阳镇过,所以怀仁再次到了昨日见过的男童家门口。
正好,男童在其母的陪伴下学习走路,瞧见怀仁到来,小家伙便歪歪扭扭着靠了过来。
怀仁赶紧迎了上去,眼看就要抱住的时候,小家伙很干脆地扑向怀仁怀中。
其母昨日从男童父亲那里知道了营外发生的事,所以心头认定怀仁是从山上下来的灵仙。此刻见着他对自家娃娃如此喜爱,心头说不出的激动。
“高人,您给咱娃赐个名字吧!”
“啊!我哪儿是什么高人啊!大嫂您太客气了!”
怀仁的谦词让其母更加笃定,随后便一个劲请求怀仁赐名。
无奈之下,怀仁只好认真看着男童,刚好男童的明眸也望着他。这一大一小对视后,男童突然咧嘴一笑,然后伸出小指在怀仁眉心指划着。
“大哥贵姓?”
“免贵姓释!”
“那小名就叫小天吧!”
其母一听这名,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何深意,但叫着顺口就成,更何况这是高人赐下的名字。
“好好好!小天!释小天!”
小家伙有了名字后,也倍显欢乐,口中咿呀不断,胖胖的小手更是环绕在怀仁脖颈间,久不撒手。
“小天!我还得去城里一趟,等我回来后再来陪你玩。”本来一岁左右的孩子是听不懂这些的,但惊奇的是在怀仁说完之后,小家伙的小手跟着就分开了,然后他盯着怀仁一动不动。
“小天乖!我去去就回!”
将小家伙交到他母亲手里后,怀仁略显不舍地转身离去。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小家伙呀呀的喊声。
怀仁也没多想,狠心让自己没有回头,然后沿着官道奔行赶路。
就在他背影消失后,小家伙的母亲略显惊异地念叨:“小天,高人又不是不回来了,瞧把你不舍的!”
安乐城作为人族七大城池之一,占地足有千亩,内中繁华暂且不谈,只说这城墙。
八尺方岩堆砌出五丈高的城墙壁,城墙之上设有瞭台,每个瞭台间相聚三十丈。据闻,像这样的瞭台不下三十座,如此粗算下来,围绕整座安乐城的城墙长度足有六里,也不知当初建造时花费了多少的物力人力。
望着这座岩石之城,怀仁想到的不是它固若金汤的防卫,而是当蛮魔兵临城下时,它可以坚持多长时间。
“站住!”
城门处的守卫一脸倨傲,将冰冷的矛头指向怀仁,若不是怀仁还穿着驱蛮卫的装饰,只怕早就和其它民众一样被驱赶走了。
怀仁强忍怒意,将苏畅的百卫令拿了出来。
守卫一见这块令牌,神色稍有转变,然后在迟疑中放怀仁进了城。
城外尚有难民徘徊,但城中景象却……
大道两侧各色烟花之地,各种醉酒之乡;巷道之内流莺笙歌,醉汉缠绵,无一不透着一股靡靡之气。
怀仁走在道中,或许是看他表象不差、气质不俗,不时便有烟花小厮、醉酒阿童上前。起初怀仁还会礼貌回绝,到后来干脆寒眉竖眼,这些小厮阿童个个精明,也就不再上前招惹。
大道往北,尽头处就是富丽堂皇的城主府。
但此时这块百卫令就不管用了,城主府的府卫个个眼高于顶,没点打点坚决不让怀仁进去。
万般无奈下,怀仁凌空一跃,升起三丈之高,立于府墙之上。
这些府卫顿时炸锅了,一个个挥舞着长刀全是凶意。
“叠山弟子怀仁请见安乐城主!”怀仁这一声喊得极响,怕是整座安乐城都能听到。
这一声过后,府卫安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那叠山的名头。
而欢歌一片的府邸也在这一声后沉寂了,片刻后一堆人从正堂大门冲出。其中有大腹便便的富族,有肥头大耳的差人,更有衣不蔽体的胭脂俗粉。
“灵山来的?哪儿呢?哪儿呢?”
“一定是谁捣乱的吧!灵山早就跟七城没了关系,就连证灵院那帮人也和驱蛮卫搅在一起了。”
“捣乱?谁他妈生了这种豹子胆,敢来城主府捣乱,给我拉出去砍了!”
一阵嘈杂后,偏偏倒倒的醉徒们总算望见了墙上的怀仁。
“咦!这哪来的愣头青!穿着驱蛮卫的衣服,还敢立在王府墙上!”
“府卫呢!都死了?还不给老子把这小崽子拿下!”
一众府卫本来慑于怀仁喊出的名头,但此刻有了主子们的否定,他们还顾忌个屁。
拿梯子的拿梯子,挥刀的挥刀,甚至还有几个拿着破烂的弓箭在乱瞄。
盯着这副乱象,怀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安乐城没救了!
失望之中,怀仁跃下府墙,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府内的人瞧见怀仁这就走了,气焰更是嚣张,张牙舞爪着来“擒拿”怀仁。
怀仁本就有些厌恶这些人,所以此刻下手也没了轻重。但凡有人近身,他就以擒拿技法将之抛出,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城主府。
待到无人敢来招惹后,怀仁再次上路。
然而这路才走出一截,两侧阁楼顶上风声倏响。怀仁皱了皱眉,停在原地。
“满城酒色之徒,想死就来吧!”
这一声清喝后,周遭无比寂静,连那围观的人都在数十丈外不敢大声喘气。
“这位少侠!安乐城可不全是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