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往往就在不经意的忙碌间流逝,甘棠院中的西北角那三株西府海棠,也是一天比一天明艳动人,垂挂在枝头的海棠花愈发娇嫩欲滴,远远望去便似一片灿然明霞,转瞬之间这六礼便已成了大半。
依坐在书房临窗的榻上,有些微的阳光从窗柩中照射进来,替谢安娘本就清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恬静淡雅,只见她眉眼间满是专注,纤纤玉手一穿一引,那动作说不出的自然流畅。
这是她大婚那日将要披上的红盖头,上面的一针一线都不曾经过他人之手,就连那龙凤呈祥的图样都是她自己精心描绘的。
至于她的嫁衣,早早便备好了,那是许氏还在世时,趁着自己精神尚可之际,提前为女儿绣制的,许氏怕是那会儿就知道,自己根本撑不到女儿长大,亦看不到女儿身披嫁衣的重要一刻。
那身做工精细,满载许氏母爱的嫁衣,谢安娘早先便已试穿过,说来也神奇,并无需要整改的地方,十分的贴身合体,或是许氏曾暗自在脑海中,无数遍的勾勒她长大成人的模样,以至于绣制出来的嫁衣分毫不差。
云珰从外走了进来,见得谢安娘这幅专注的样子,倒是不忍打扰,只是大厅中候着的人,倒是由不得她不出声提醒:“小姐,三夫人和四小姐来了。”
将手中的绣品放置一旁,谢安娘抬眸望了眼欲言又止的云珰,倒是好奇甚么让她如此纠结:“不就是三婶和四妹来了,你愁着张脸干嘛?”
云珰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小姐,您不知道!三夫人一进了院子,那两眼滴溜溜的四处打量,转的可快了。还拉着我一脸亲和的说话,平时可没见她这么和蔼可亲!”
想到朱氏拉着她,明着暗着地打探昨日晏府送来的聘礼一事,她便不禁气愤难耐!
这晏府的聘礼可是送给小姐的,就连大老爷也发话了,这些聘礼谢家并不会动一丝一毫,到时候可都是会随着小姐的嫁妆,一并抬到晏府去的,这朱氏可真是心大,连这个都想染指!
谢安娘听了云珰那形容,却是忍不住发笑,甚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又不是偷食的老鼠。
见得云珰实在是愤慨,谢安娘站起身,抚了抚衣角,一本正经得说道:“走,就让我们去会会‘和蔼可亲’的三婶!”
她这三婶,向来无利不起早,可是难得来这甘棠院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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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家娘亲扯着来的谢宣娘,见自家亲娘在厅堂里不安分的转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仿佛生怕旁人不知她来干嘛似的。
“娘,您累不累,坐下歇一会儿吧!”谢宣娘委婉的提议。
朱氏却是不知自家女儿所想,只是摆了摆手:“就走了这么一会儿,有甚么可累的。”
随即又在心里咕哝了两句:“这安娘也真是的,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弄得这么客套,我可是她婶娘,竟然还得我这长辈等她这小辈,这架子可真是大!”
谢宣娘见她娘没懂她的意思,便想着要不要说得明白点,正想开口,便见谢安娘带着云珰走了进来。
“唷,安娘来了,几日不见,这瞧着竟是愈发标致了!”朱氏也是有些时日不曾见过谢安娘了,她此次前来也是有事相求,这语气便不如往日的尖锐,一开口便是夸赞。
难道听到朱氏夸人,谢安娘心下倒是微微讶然,这三婶唱得又是哪一出?
“三婶客气了。”她扫了眼摆放在最显眼处的几匹布,其中的那匹红绸,瞧着丝光润滑,颜色也正,倒是格外亮眼,不由疑惑,这还带礼物了?
只是不清楚朱氏此回的来意,她也不便贸贸然开口,眼神只在那几匹布并几盒糕点上逗留一瞬,便又往谢宣娘那儿看去:“四妹妹倒是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了,你往后得了闲暇便多来甘棠院坐坐,咱们姐妹间也好多说说话。”
毕竟她能在谢府待的日子也不长了,以后各自为家,姐妹间的往来怕是会更加的疏少。
谢宣娘闻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二姐姐说得是,只是到时候你别嫌我聒噪就是。”
朱氏见机,忙见缝插针道:“这就对了,宣娘这孩子是该多走动走动,老是闷在自家小院里像个甚么话,趁着你二姐姐还没出嫁,多来走动走动,以后也好让你二姐姐给你介绍个好人家!”
眼见谢安娘扯东扯西,对于桌上的礼物也是视若罔闻,朱氏不由有点急,便借着这话引出了她今个儿来的目的。
这谢府的姑娘就剩她家宣娘还未议亲,她这个做娘的能不急嘛!她自己出身不怎么好,娘家也帮不上甚么忙,自己交友的圈子也窄,寻了良久也没找到个满意的好女婿。
本来还指望着赵氏那边能有甚么好消息,为此她还故意伏低做小,尽量不找赵氏的麻烦,可谁能想到这赵氏竟然一病这么久。
她家宣娘正值花样年华,可经不得这么干等着熬时间,说句不好听的,瞧着赵氏这近月余都不曾出门的架势,想必是病得不轻,谁知道赵氏得病多久!
也是昨儿个见晏府送来的聘礼实在是过于丰厚,足足摆满了大半个客厅,想来这名不见经传的的晏家,应也是有点门路,她这一晚翻来覆去的,思前又想后,便将主意打到了谢安娘头上。
若是安娘出嫁后,顶着这晏家的儿媳妇名号,想必接触的也是与其同等级的人家,到时候让她多多留意一下,也好与宣娘说个门第好些的亲事。
因而今日天才蒙蒙亮,她便起来左挑右选,只是她库房里的东西,以后可都是要留给宣娘的,选哪样她都舍不得,实在是难以抉择。
幸而身旁的丫鬟甚是懂她心思,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才解了她燃眉之急。
中规中矩的选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布料,再动手做些小点心,礼轻情意重,这不正好了!反正那几匹布料也不是她自个儿的东西,送出去倒也没那么肉疼了。
知道了朱氏的来意,谢安娘倒是不由感慨,她这三婶虽则贪财抠门,可对唯一的孩子还是好得没话说。为了宣娘竟是求到她这个小辈跟前了。
只是她如今可还待字闺中,现在就谋划着让她保媒,是不是太早了点?
压下心底那一点点涟漪,谢安娘瞧了眼自家四妹,只见谢宣娘听了朱氏这直白的话,就差将脑袋埋入地底了,连脖子根儿都羞红了。
谢安娘倒是还稍稍好些,毕竟比朱氏这更直白的话,她都已经在未来婆婆那儿听过了,只是她也不知晏府那边是个甚么光景,这一切都得她嫁过去了,才能确切的知晓。
因而对于朱氏的话,她并未给出直接的答复,只是学着谢宣娘的样子,一脸羞涩:“三婶,您怎么就说这个事儿了!”
朱氏见她这不好意思的模样,只得赶忙宽声道:“这婚姻大事可是宜早不宜迟!”
随即她又打起了感情牌:“安娘,三婶我也是没辙了,你瞧你三叔那不靠谱的样儿,我哪放心把宣娘的终身大事交给他做主!这不想着你和宣娘是姐妹,你做姐姐的为妹妹寻门亲事,也合情合理的,没人会出来说道的,大伙儿都只会赞你姐妹友爱。”
只是这等事情谢安娘也不曾做过,到底是心里没底,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一向不会轻易承诺,承诺了,就必须办到!遂接口道:“三婶,您说得我都理解。只是这等事情还是得看缘分,若是有合适的我也会帮宣娘留意的。”
虽说她并未一口答应,可到底是对这事上了心,便想着往后自己多留心一下,替宣娘把把关。
朱氏也知自己这等请求有点强人所难,毕竟谢安娘就算嫁过去了,也只是一个新妇,对于晏府那边的情况怕也不是很熟,可宣娘离及笄也就剩半年,却连一个中意的人选都不曾有,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现下见谢安娘虽未拍着胸脯保证,可到底也说了会留意,便也热心的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谢安娘说了些婚后需要的注意的事儿,倒是让谢安娘长了不少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