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颜云北的一番话,冰雪逐渐意识到此行并不简单。
见冰雪沉默不语,颜云北转而问道:“你可知轩陵大将军?”
想到这几日从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冰雪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几日曾于先生那里听闻过轩陵大将军的一些事情,只是并不知其全貌。”
颜云北又道:“那你可知槐林之战?”
冰雪想了想,点头道:“槐林之战中轩陵大将军惨败寒朝大将锋决大将军。”
闻言,颜云北微微颔首:“槐林之战乃我朝败于寒朝的五战之一,也是五战中我朝败得最为彻底的一战。”
缘何最为彻底?
此战中晋朝丢了一座城池,这在晋朝建立以来可以算得上是头一回。
当年寒朝锋决大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数次挑衅未果,锋决大将军遂命人给轩陵大将军下战帖,直言要亲自出战与轩陵大将军较量一番,又说轩陵大将军年事已高,必是不敢与自己比武才一直龟缩在城中。
此举成功将轩陵大将军激怒,次日锋决大将军再次挑衅时,轩陵大将军大刀一提便出城应战,却不料敌军实是打着声东击西的幌子,将轩陵大将军引出槐林后便令副将率五万寒军悄悄来到槐林的西门发起进攻。
而槐林城中原有十五万兵力,本足以抵挡寒军的攻击,只是前不久邻城青冈曾遭寒军攻击,情势危急,轩陵大将军便派出了七万兵力前去支援,眼下锋决大将军率军既已来了槐林,青冈遭受到的攻击必是减轻了不少,被调遣去青冈的那七万兵力想来尚在回槐林的途中。
只是,眼下四道城门均需有官兵镇守,而如今城中的兵力又实在有限,加之主城门必须有重兵守卫,如此一来便需出现一个城门镇守的官兵比其余三个城门的更少些。
轩陵大将曾与锋决大将军交手数次,对锋决大将军的打法甚为熟悉,便猜测锋决大将军会如往常一般注重前方攻击,当即令麾下得力干将白元邦率领一万五千兵镇守槐林西门。
不料这次轩陵大将军却是猜错了,锋决大将军仿若提前知晓了轩陵大将军的布局一般,突然一反以往的打法,将调遣去往西门的寒军人数改成其余两路的三倍有余。
白元邦在城门上见敌军来袭,当时便不以为然,不但在城门上大放厥词,还冒然只身出城迎战。而外边攻城的敌军早有准备,城门一开便立即向城中一涌而入。见到这般景象,白元邦纵使再愚钝也知晓自己中计了。
面对远胜于己方的兵力,白元邦心知不妙,匆忙鸣金收兵,却为时已晚。眼看着自己带领的一万五千人死的死,伤的伤,白元邦在随从的护卫下奔向了主城门。
当白元邦来到主城门的时候,轩陵大将军正在城门下与锋决大将军打得正酣,一时半会儿无法说上话,白元邦本是个急性子,见此当即亲自出城门将轩陵大将军叫了回来。
轩陵大将军得知西门失守后,急忙调遣军队前去抗击敌军,终是来不及了,敌军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早已占领了西门,并不断向内门进攻。
与此同时,城下敌军的号角吹响了,锋决大将军率领余下的九万大军开始向主城门发起进攻。
在轩陵大将军的谋划下,敌军被险险挡在了内南门之外。
接下来的四日里敌军对槐林发起了十余次攻击,却无一不是收效甚微。
见槐林久攻不下,锋决大将军也急了,于是对城内的粮草打起了主意,开始围而不攻。
轩陵大将军见此只是笑了笑,近些年槐林并未发生过旱涝之灾,城中的粮食十分富足,即使是维持两月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待这两月过去,不说锋决大将军耐心还有没有,他派出城去的七万兵力也该到了,区区围城又有何惧!
谁料,在敌军停止攻击的第三日子夜时分,城中的几处粮仓同一时间皆是着了火,待发现时粮草已是化成了一堆灰土。
在敌军停止攻击的第五日,主城门大开,轩陵大将军率五万兵力出城与敌军对抗,同一时间一队精兵出了城门。
直到敌军停止攻击的第九日,援兵仍是未到,派出去送信的精兵也依旧是无一人回来,眼见着城中仅剩的粮食便要耗尽,轩陵大将军心中一阵焦急。
当日午时,锋决大将军突然率领一众寒军来到城门下,说是有东西要给轩陵大将军看。
轩陵大将军登上城门,向下方看了过去,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顿时破灭了。
只见敌军的牢笼中锁着一位浑身染血的将领,那位将领穿着一身晋朝盔甲,腰间别着一枚金色令牌,赫然便是之前被派出去送信的人!
见到轩陵大将军,那位将领跪了下来,落泪道:“大将军,末将无能!”
事已至此,再守下去便只能是死路一条,何不趁着眼下士兵们还有体力放手一搏?
入夜,轩陵大将军率余下的六万大军杀出城门,直奔敌军军营。
出乎意料的是,敌军似是早有所料,轩陵大将军等人闯入军营中时,锋决大将军正坐于主帅之位上,见轩陵大将军来了,锋决大将军笑着道了声:“恭候已久。”
轩陵大将军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当即欲率领众将归城,却见城中火光大作。
槐林已然失守!
见到槐林失守,轩陵大将军心中一阵悲凉,拔剑欲自刎,所幸被身侧的白元邦及时拦下了。
冲出重围后,轩陵大将军一路向北,在途中遇上了之前派去青冈的七万大军。
只是,守城容易攻城难,想要将槐林再夺回来已是不可能了,轩陵大将军于是就地整顿麾下兵马,次日趁着夜色攻占了寒朝的一座城池,即如今的岐桑。
闻言,冰雪的眸中掀起了一丝波澜。
仅仅一夜便能将一座城池攻下,轩陵大将军果然身手不凡。
“自建朝以来,便从未有过城池失守的旧例,槐林失守,龙颜大怒,所幸轩陵大将军攻城有功,功过相抵,陛下略施惩戒便作罢了。”
说到这里,颜云北停了下来,问道:“冰雪,依你看,此中可有端倪?”
经颜云北一点拨,冰雪心念一动,道:“军中应是出了细作。”
只是,若是她都能想得到,轩陵大将军又怎会想不到,冰雪不由得看向了颜云北。
颜云北却只是道了句:“此事日后你便会知道。”
竖日清晨,将军府前停着一匹银灰色骏马,四肢结实有力,身上柔顺而长的鬃毛披散着,头颅高高扬起,深蓝色的眼中放射着耀眼的光芒,柔美而不失健硕。
门前,颜云北道:“此行是祸亦是福,去吧。”
杨氏眼眶微红着上前挽了冰雪的手,哽咽道:“冰雪,你此次去岐桑,娘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让娘亲好好瞧瞧。”说着,杨氏的眼中一滴眼泪便要落下。
“娘亲不必难过。”冰雪抬手为杨氏拭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笑道,“娘亲,听闻岐桑的乌椹为天下一绝,可养颜益气,待我回来之时,定为娘亲装来一车。”
正说着,冰雪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冰雪低头看去。
一个身穿碧绿色衣袍的男童正捏着冰雪的一角衣袍,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包子似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男童仰着小脑袋与冰雪哀求道:“奕儿不要姐姐走......”
一旁稍显年幼些的女童两只小手抱着冰雪的裤腿,不住地啜泣,不一会儿便将冰雪的衣袍染湿了一片:“呜呜,沁儿也不要姐姐走……”
冰雪伸手摸了摸两人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道:“奕儿,沁儿,莫要哭了。”
见两个小家伙圆圆的小脸仍是皱着,冰雪俯身拍了拍男童的肩道:“奕儿,姐姐前几日曾听柳先生说,与其他弟子相比,奕儿是最坚强的那一个。”
“……真的吗?”男童红着眼眶问道。
冰雪微微点头,道:“奕儿不哭,要是让柳先生看见了,可就要收回对奕儿的夸赞了。”
柳先生一向严厉,能从柳先生那里得到一句称赞委实不易,听到柳先生要将称赞收回,男童连忙抬起小手擦去了眼中泪水,听话地朝冰雪点点头,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嗯,奕儿听姐姐的话,不哭。”
这时,一旁等候着的官兵低声提醒道:“颜参将,该启程了。”
冰雪将女童抱了起来,交给了杨氏。
临别之际,冰雪看到颜云北的眼睛也微微红了。
见冰雪看了过来,颜云北朝冰雪点了点头。
“娘亲,父亲,保重。”说完,冰雪转身离去。
骑上骏马,冰雪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手中缰绳一拉。
骏马前蹄一扬,银灰色鬃毛随之抖动了起来,前蹄落下,骏马立时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奔去。
眼看着冰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杨氏伤心欲绝,竟是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颜云北望着冰雪离开的地方,藏于衣袖中的手渐渐收拢。
惟愿,是福不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