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雨到黄昏时终于停了。夕阳将这个湿漉漉的海滨城市染成了霞的世界。海天间扯起了一道虹,是那么艳丽。随着余晖的消失,虹在渐融。当它化到深蓝的天空里时,繁星在闪烁了。夜空如一块奇异的蓝宝石在闪闪发亮。
星光下的街灯都亮了,涂染起一片辉煌。浑天舞厅的霓虹灯给门前的停车场披上了梦幻的轻纱。雪莉走下车时,就看到青星和伊娜站在如梦的光影里。青星又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但没戴礼帽。比起近几夜暗中相送自己的青星来,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英俊。伊娜穿一套绿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上系着一束火红的领结,显得分外艳丽妩媚。
看见雪莉,伊娜忙迎上来,拉住雪莉的手,说:“怎么一个人来?不是说松木和你一块来吗?”
雪莉反问:“松木还没来么?”
伊娜指了指停车场,说:“你看哪里有松木那辆红色奔驰?”
青星已站在雪莉身旁,说:“雪莉小姐,我已和伊娜女士等你好一会儿了。松木是谁?”
伊娜笑说:“松木就是雪莉的男朋友。”
青星惊道:“雪莉有男朋友?”
雪莉笑了笑,说:“和你与伊娜一样,怎么样?”
青星笑起来,说:“我们都是朋友。我是你们俩的男朋友。你们俩是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这么回事?”
两个女人笑得互使眼色,伊娜说:“松木可不比青星先生,他那种男朋友是少有的。”
青星盯着雪莉问:“我这种男朋友是不是也是少有的?”
雪莉敷衍一笑,她的眼睛已被一辆驶进停车场的红色小车吸引了。停车场还没停多少车,场地显得宽绰。按次序,红色小车应停到靠里面的车位上,然而,它大列列地停在场中。
车门开了,走下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敦实健壮。他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红色夹克和他的头。他的红色夹克显得很宽大,披在身上,有点如中国戏中的河蚌精的双壳,好像随时要将什么东西拥到怀里去似的。他的头很大,留着平头,但没因失去头发的虚张而减损其威武,他的肥耳赫然作了大头最好的衬托。
这人一下车便挥手呼喊着雪莉,边小跑似地走过来。雪莉直等他走到近旁,才说:
“我的大记者,差事完成了没有?”
来人有力地打了个响指,说:“没事啦,明天的《世界语报》头版头条就是我的大作。”
青星微笑说:“什么大作?是不是日本方面申办世界语城的事情?”
来人打量了青星一番,伸手说:“这仁兄是……”
伊娜忙介绍:“他是世界卫生组织的观察大员青星先生。这位是松木先生,《世界语报》的名记者,也是雪莉小姐的好朋友。”
两个男人的手有力地握到了一起。青星拍着松木的肩臂,说:“久仰,久仰了。《世界语报》是我最爱读的报刊之一。”
松木点头笑着,黝黑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辉,说:“世界卫生组织的大员,自然对日本申办世界语城的事很了解。今日相聚,真是幸会!”
伊娜微笑着说:“两个男人,总不至于要我们女士们站在这儿欣赏你们的幸会罢。”
松木又冲伊娜点了头,说:“我们到里面去,好好聊聊。”
伊娜说:“今天我做东,你们听我的安排,到顶楼的浑天舞厅去。”
雪莉拉着伊娜说:“你做什么东,两个大男人请客。”
伊娜说:“他们要请客也只好等到下次了。我什么都安排好了。”
雪莉附到伊娜耳旁说:“你是不是为青星先生接风,叫我们来相陪?”
伊娜推了雪莉一把说:“去你的胡思乱想。等到了浑天舞厅,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做东。”
浑天舞厅是全城最高的建筑。在顶上,白天可看到海天一色的壮丽,夜晚可欣赏灯星辉煌的奇异。
浑天舞厅惹人注目不仅在于它的高,更重要的在于它建筑样式的别致。它的清真寺似的圆顶全由五彩玻璃拼凑而成,在阳光下异彩纷呈,犹如一颗珍奇的明珠。
在舞厅内,即使阳光最毒的时候,你看到的太阳永远如一块温玉。如果是晴朗的夜晚。星月投映在玻璃圆顶上,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奇观,这时,室内的五彩灯饰也要黯然失色。
舞厅里的布置因势呈圆状展开,中间是个圆形歌舞台,紧挨着舞台是宽敞的自由舞场。自由舞场外面是供休息的雅座和普座。伊娜带着雪莉、青星、松木进了一个雅座间。
雅座间用一堵嵌门的防窥玻璃屏风与外面隔开。坐在雅座间,可欣赏歌舞台上的歌舞,自由舞场里的舞伴的倩影,还可看到普座位上的闲聊的宾客。不过雅座里的人们,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这主要得益于防窥玻璃单向透视的功能。
雅座间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席中放着一个生日蛋糕,它的正中用鲜奶脂塑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吊眼猛虎,围绕猛虎的是七颗星。生日蛋糕上插着三只待燃的精巧的红烛。
伊娜边招呼客人们入座,边微笑着说:
“今天是我的三十岁生日,多谢各位前来捧场。”
她的这句话,在三个客人中立刻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雪莉捶着伊娜的肩,嗔怪说:“好啊,伊娜,你在我面前还耍花把戏。要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给你送份生日礼物。”
青星摊开双手,耸耸肩说:“我们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伊娜小姐,你说是么?”
松木打了个响指,叹息说:“看我这个大头,简直是木制的,连伊娜小姐的生日都忘了。记得三年前我在这里陪伊娜小姐过了一次生日……”
松木一下瞟到了雪莉一张俏脸上晴转阴了,忙住了嘴。
伊娜却笑着,像是对雪莉作解释:“那时,我刚到这里打零工不久,人事全不熟。不过,对松木这个大记者,我早就从《世界语报》上熟悉了。那次生日,松木先生能赏光,给了我极大的面子。浑天舞厅的汉姆生董事长因此准备长期聘用我。要不是约翰妇幼保健院招聘人员,说不定现在我还呆在这里哩。”
雪莉笑着说:“谁听你们的双簧戏,一搭又一搭的没完没了。等到话听饱了,肚子却饿瘪了。”
“你们大概是在等我来为伊娜小姐点燃生日蜡烛罢。哟,三支红烛,以一代十,今天是伊娜小姐的三十大寿了。”
有人推门进来,接着雪莉的话说。进来的人满脸的络腮胡子剃得很净,大鼻子雄而带皱,浓浓的眉毛下一双灰蓝的眼睛显得威严而机警。他宽大的嘴巴露出满口的大牙,牙齿却雪白整齐。
雪莉不禁想到这人如果不剃掉络腮胡子的话准定貌如雄狮。当然,雄狮是不会爱花的。这人的手上拿着一把玫瑰花。雪莉闻到了玫瑰花的清香。这人是谁?
伊娜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大声叫着:“萨克斯探长,你好。今天吹的什么风,连你这个探长也吹来了?”
来人指着松木说:“今天吹的是男人风,松木先生都来了,我连不来么?”
伊娜接过萨克斯探长手中的花,听他祝贺自己生日快乐的话后,说:“你们仿佛是约好似的,要来都来了,不来就全不来。我去年生日可是一个人过的呀!”
萨克斯探长忙说:“去年你生日那天。我到过这里,可是没看到你。你换了工作,也不对我说一声,我这个探长几乎怀疑你失踪了。”
听了伊娜和萨克斯探长的对话,雪莉知道三年前陪着伊娜过生日的人不仅是松木一人,至少还有这个萨克斯探长。她心里不觉稍暖,拿眼睛去看松木,突然发觉松木一直在盯着自己。
松木温情款款地问:“你很喜欢玫瑰花么?”
雪莉脸热地点了头。
松木又说:“等到你生日时,我送你24盆玫瑰花,将你的屋子装缀成玫瑰花园,你就做这玫瑰花园中的花王。”
雪莉心里笑了,却淡淡地说:“到时候再说吧。这城市在海边,浪声太多了。”
松木忙说:“我的话可不是浪声,到时候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雪莉笑了,笑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