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庄,路线大致分成两条。
一条是沿着森林直接北上,另外一条是先往东前进,再从海上向北的路线。
凯利选择了后者,因为这个线路可以使他们更快地到达帝都。除此之外,凯利原本就有前去港口都市鲁迪希诺的打算。
凯利和阿波罗从村民那里借了一辆马车前行,驾车的当然是凯利。在昨晚两人达成了一个协议,凯利帮助阿波罗前往帝都,作为交换,阿波罗在抵达帝都后必须同凯利一起去见魔术师公会的会长。
对阿波罗来说,自己的经费已经快要见底,况且他从没去过帝都,一个人的话很可能迷路,有个高大上的旅伴当然再好不过。
而对凯利来说,自己已将阿波罗带到魔术师公会,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也都没有自己的责任了,顺便还可以在途中继续探察阿波罗。
离出发已经过去七个多小时,太阳刚刚升至顶点,道路两旁巨树林立枝繁叶茂,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凯利,还没到鲁迪希诺吗?魔兽的尸体现在变得相当臭了。”
“马上就到了,忍着点。”
“要不把它丢了吧。”
“不行!”
凯利驳回了阿波罗的真心要求:“我说过了,我要报告这件事,必须至少带回一具魔兽尸体作为证据才行。再说本来就规定魔兽的遗骸要进行事后回收,只不过这次位置比较偏远,所以我才带了个体型最小的上路。既然你选择呆在马车里休息,这点小事还是坚持一下吧。”
阿波罗无视一脸认真的凯利,大声说道:“说这么多,其实你还是为了那些村民吧!明明帝国军队大营的位置并不远,你可以叫他们帮忙托运嘛。对了,我们真能在九月之前到达帝都吧?”
“你就尽管放心。”
现在是七月中旬,到达帝都所需的时间大概会花费半个多月,所以阿波罗的担心基本是多余的。当然阿波罗之所以要求时间自有他的想法,这一点昨晚阿波罗也告诉了凯利,他要报名九月份的御前武斗圣会。
御前武斗圣会是圣德斯特帝国每五年一次的最强战力云集之际,同时也是整个大陆中举办的规模最大的武斗竞技。出场者从帝国的魔术师,军队的战士,周边各国的代表到自诩实力高强的市井之徒都可以参加,并且每一次举办这个圣会都能引来万人空巷的景象。
上一次大会时,凯利刚好二十五岁。当时凯利已经取得魔术师的资格,要知道在这个年纪就能成为魔术师是相当厉害的一件事情,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能进入一百强。
凯利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神情,同时前方不远处高大的沙岩城墙也正逐渐进入视线。
这个世上高手要多少有多少,无论什么职业也不例外。即便强如阿波罗,也很难在大会上进入前十吧。但无疑阿波罗的实力会让众多参赛老手大吃一惊,不过前提他得有个可信的身份,否则在参赛之前就会被公会会长灭掉。
就在凯利默默思索之际,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鲁迪希诺的铁制城门前。
前方有着众多的民众,都在等待检查好进入城中。凯利驾着马车到达排末,看来是不打算使用自己作为帝国魔术师的特权了。
阿波罗没有耐心地跳下马车出来活动,在城墙周围走来走去玩赏一番后,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斑纹极其绚烂的蝴蝶忙碌地飞在空中,“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淅淅沥沥的雨滴洒了下来,但蝴蝶没有放慢速度,它想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就像展翅翱翔的雄鹰那样,飞得猛烈,飞得自由。
可它毕竟只是一只蝴蝶,在如电影般慢放的一瞬间,它停止了挥动的翅膀,无力地随着弧线划落下去。那个身姿,看起来充满了悲哀。
在飞翔之前,在诞生之前,在很久很久之前,或许那样的命运就已然注定,也或许等待它的未来比命运更难以捉摸。它只是想飞往更加广阔的天空,却不知即将来临的暴雨会在黑暗中无情地狂舞肆虐。
眼皮十分沉重,但阿波罗还是强让自己醒了过来,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夏日的阳光十分耀眼,阿波罗不禁用手遮下了眼睛。
“哎?我还以为是雨天呢,原来是梦啊。”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阿波罗,要进城了,快过来!”
听到凯利的呼唤,阿波罗跑过去从后面跳上了马车。可下一刻阿波罗不禁瞪大眼睛愣了一会,左手还维持着之前掀开布帘的动作。
在车厢内除了魔兽半腐烂的尸体外,还有一位十多岁的少女。她将厚厚的斗篷紧紧地裹住自己,同时头上的兜帽也盖过了眼睛。少女全身上下都沾满泥土,显得非常憔悴狼狈,但即使这样阿波罗还是看出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
少女似乎早就昏了过去,阿波罗伸手确认她的脉搏,看样子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有些疲劳过度。这就是所谓的偷渡吧?少女看起来不是本地人,也不像能交出入城税的样子,所以才会趁凯利不注意偷偷藏在这里吧。
阿波罗默默想到,又多了一件麻烦的行李啊……
...............
少女醒了过来,意识仍是昏昏沉沉的。她躺在房间正中的床上,整个屋子里都浸满了温暖的日光。
“这,这里是?”
“看来已经醒了呢。”阿波罗走到床边向少女搭话。
“这里是旅馆的房间哦。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在马车上发现了你……”
“啊!”
少女想了起来,边抚摸着自己长长的金发,边要掀开被子站起来。
“谢谢你的照顾,我叫琳琪。”
“没事,我叫阿波罗。”
“阿波罗?和那个英雄的名字一样呢!”
“哈哈,事实上也经常被人误会。”
阿波罗苦笑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咦?”
琳琪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有种莫名的清凉感……
“为,为什么我只剩内衣了?”琳琪大声叫道,慌慌张张地将被子重新卷到自己身上。
“你的外衣太脏了,不脱下来的话整个床都会弄埋汰。再说上面全是泥水,时间一长也容易感冒。”
“你,你看了?”
“你指什么?”
“你看到了呢!”
“一点点吧。”
琳琪转过头去。
没想到被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脱下衣服,几乎看光了身体,在昏迷的时候自己说不定还被这个男人肆意玩弄了,想到这里琳琪更加恼怒了。
“你个禽兽!”
“喂,你想多了!我除了帮你脱下外衣,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真的?”
“真的!”
“可你还是看了!”
“……呃……”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阿波罗深吸了一口气。
“琳琪,为什么你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进城?应该发生了什么吧?”
“……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大家,全都死了。”
琳琪似乎很冷,又像是在忍耐什么,牙齿开始止不住地上下撞击着。
“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琳琪一直这样颤抖着。
“我,我原本住在库尔提斯北部的一个边境小镇,虽然那里不算富庶,但大家过得都很开心快乐。直,直到,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之后……”
“那个男人?”
“他叫神天一,说是代替库尔提斯成为了我们那片地区的新统治者,大家,大家都被他凌虐致死了!也有人试过反抗,可他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呜,简直就是噩梦。我的父母也被杀了,只有我独自一人逃了出来。”
阿波罗听见了哽咽的声音,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
不知为什么阿波罗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阿波罗的童年时期。
在夕阳下,在红光萦绕的俄顷片刻,在整个世界都被绯色渲染之时,曾有人这么对阿波罗说过:
“人生难免会有一些撕心裂肺的苦难和无法承受的悲伤,但是要记住,每当面临想要寻死般的绝望,就更是得想方设法地活下去。绝望的颜色越是浓厚,生存下来跨过绝望的那一刻,就越是能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飞舞在风中的落叶飘飘扬扬,在晚霞的照耀下宛如不合时宜的鲜红雪花。
而那人就伫立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比熊熊燃烧着的天地更加强烈耀眼的是,他那梦一般的笑容。
“我,我可以哭出来吗?”琳琪强忍着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嗯。”阿波罗拉回思绪,点了点头。
“你很努力了呢,逃到这里,很辛苦吧。”
阿波罗甚至产生了自己眼睑也在发热的错觉。
“你做得很好,已经没事了,现在,就尽情地哭吧……”
...............
“哦?凯利先生!”
杜雪莉一见到凯利进门便立马前去搭话。
这里是鲁迪希诺魔术师分会的大厅内。窗户几乎全部关上,中央有五六个桌子,最里面是个大大的柜台。在场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但凯利还是觉得有不少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眼神像是在品头论足,让凯利相当的不自在。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自己是圣德斯特帝国仅有的七个高级魔术师之一。
“雪莉,外面的那辆马车里装着一具魔兽的尸体,那是我在过来时遇到的,报告书已经写好了,过几天你派个使魔帮我把它们一块送到总部那里去吧。”
“哇哦~凯利先生好厉害!又打倒魔兽了啊!”
“嘛,差不多吧。”凯利没有过多解释,反正在这里透露阿波罗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
杜雪莉是凯利的晚辈,个性平易近人,不管和谁都能侃侃而谈,是一位深受众人信赖的女性。
“对了,之前说的那个人在哪里,事不宜迟,马上让我见见吧。”
“他在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等您呢,我来带您去。”杜雪莉微笑着回答道。
凯利随着杜雪莉迈开步伐,可是没过一会,前面突然有只脚伸了出来。
凯利停下脚步,受不了地叹了口气,将旁边的脚轻轻踢开。
男子就像在等待这个动作似的,一下子跳了出来。
“喂喂!很痛耶!怎么高级魔术师就可以随便踢人了么?”
男子发出锐利的声音恐吓,慢慢靠近凯利,两个拳头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
凯利对这个男子并没有印象,估计是近几年刚成为的魔术师的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虽然周围的人乍看之下没什么兴趣,都不吭声,但其中却隐藏着很多锐利的眼神,当然一直安抚男子的杜雪莉除外。
可凯利却先点燃了战火:“真对不起,你脚太短了我没看到,可以原谅我吗?”
“你这混蛋!”
身高不相上下的两人怒目而视,似乎随时都会大打出手。
“你这家伙可真恶劣!不过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只要你肯付我十枚金币的医疗费我就原谅你,以你的地位这点小钱还是有的吧。”
“呵,原来如此,不过如果你以为我是靠家系或财力才取得今天的成就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
凯利伸出右手在空中猛地一拂,下个瞬间男子就以惊人的气势飞到了天花板附近,然后又划出一个抛物线重重摔落在地。
桌子断裂的声音,地板掀翻的声音,还有男子的痛苦哀嚎混在一起,响彻整个大厅。
现场顿时变得雅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不能动弹,不过……
“也就是说,我是以实力成为高级魔术师的。今天的事你就当个教训吧,毕竟让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懂得深浅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今后注意不要再没事找事了。”
凯利说完这些后,就随杜雪莉一同走进了分会最深处的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