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晨风吹过还有丝丝凉意,但流云观的广场上已有数百弟子在习武修炼。半夏同往日一样,拿着斧头准备上山砍柴,刚刚穿过大殿门口的广场时,被身后追来的一名道士喊住道:“师弟,师父让你今早先不用砍柴了,他在大殿有话对你说。”听的师父找他,忙放下东西向大殿跑去。
半夏来到流云观仅仅半个月的时日,对留白认识不多,只是昨日在入天殿中,见他对自己那般维护,不由的心存感激。从小在外乞讨,除了已经离世的老叫花,也就师父向着自己说话了。
来到大殿后见到上座的留白忙道:“师父早,师兄说您找我?”
“恩,从今日起,就早晨在观中习武修道,下午再去后山砍柴吧。”
半夏一听要自己习武修道,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忙道:“谢师父,弟子一定努力习武。”
留白见半夏如此开心,也微微一笑。
从这日起,半夏便早上与同门师兄在广场习武修道,下午在后山劈柴做些杂务。偶尔还可遇见梦笼陪他陪她聊天解闷,光阴似箭,一转眼十年已过。他已从当年那个小道士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帅气少年。
入天山的至高修炼之术《入九天》共有九重,自古至今还未有一人习得第九重,就算掌门真人云中子也才习得第七重,但这都足以傲视天下。
《入九天》虽说如此厉害,但其实第一重并不是很难,只是一些吞吐练气,强筋健骨之法,常人习来最多一年便可完全掌握,可是半夏十年用了光阴,还是没有将第一重吞吐练气之法学会,每次吸得天地之气在体内时,都被丹田之中的一丝寒气包围吞噬。在体内存不下丝毫。尽管留白将《入九天》的所有口诀尽数传教他,他也在心中背的滚瓜烂熟,可就是无法做到。这让他不仅成了流云观的笑话,甚至整个入天山都知道了他的存在。他成了入天山千年难遇的笨蛋。开始时听得被人笑话自己,还上前理论,可日子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十年了,虽然没有一丝长进,但他本就是倔强之人。这十年间也从没有放弃过修炼。尽管没能习会这第一重练气之法,可每次修炼完毕后,都会觉得全身舒畅无比。
云中子曾让留白多注意半夏,这十年间也曾多次询问过留白,半夏是否有下过山,和什么人有过异常接触。可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知到他去后山打柴时,偶尔会遇见七月观的梦笼,两人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入天山,入天殿。
云中子在大殿中一人安静大坐着,依旧是满头白发,这十年的光阴仿佛苍老了许多,却又有仿佛什么也没有变化。
时间,本就是一个让人伤感的东西,可以改变一切,又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有人随着时间的河流一路向前,而有人却站在时间的河流中,任其冲刷拍打,也不挪动半步。云中子就是那种在时间中半步都不挪动的人,二百年来,他一直都不相信凤凰已经离他而去。她只是睡着了,他相信一定会叫醒她。
感情有多重?不重的,有时一份小小的好处便可收买,又或许很重的,珍藏了一生都是有温度的。
云中子一人坐着,过了很久才起身到门口,对站在门口的弟子道:“凌青,你去七月观将梦笼找来。”
凌青答应一声便起身离开。云中子又回到大殿之中闭眼静坐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直到大殿中凌青再次出现,他才睁开眼。
“师父,梦笼已经带来了。”
梦笼看着大殿之上的云中子恭敬道:“弟子梦笼,拜见掌门。”
云中子看了看厅中的梦笼,十年的时间,她已从十几岁的小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身绿衣显得格外不凡,道法修炼,更是出人头地,才貌双全,在这代弟子中也是佼佼者了。“凌青,你且退下,我有话和梦笼说。”
凌青答应一声便转身退出,此时,入天殿中只有云中子与梦笼两人。云中子这才起身走到梦笼面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梦笼听掌门这般问来,心中不由一丝紧张。忙回道:“弟子不知。”
“听说这些年你常去流云观后山找那个半夏?”
梦笼一听便知掌门可能要责罚她不用心修道了,吞吐道:“是的。”
“那他可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本以为掌门会责骂她,岂知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一脸迷茫道:“弟子感觉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只是他是咱们入天山百年一遇的愚笨之人,弟子也不敢去喜欢他,就算喜欢,我师父也不会同意的。”
云中子沉默了半晌道:“也罢,我知道了。”随后又与梦笼交谈了些琐事。随后告诉她让她明日便与同门师兄弟们下山历练。她自小在入天山长大,从未踏出山门半步,只是在书中与半夏口中了解了外面,得知掌门同意她下山,回去的一路上,她都乐的合不拢嘴。
次日清晨,七大长老门下的七位弟子被召到入天殿来,风清观的叶飞,一位英俊的少年。映霞观的残月,此少年一身蓝色道袍,显得沉着稳重。无尘观的志尘,略显一些木讷。洛英观的映柳,一身白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美丽动人。绛云观的紫菱,一身红衣,显得有些妖艳。还有七月观的梦笼,都是这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唯独流云观来的是半夏,这个入天山百年难遇的笨蛋。但这是掌门真人安排的,也无人反驳。
云中子坐在大殿上一扫厅中的这七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七人都是我们入天山的优秀弟子。”此话一出,殿中其他五人都不由的看向半夏,发出嗤嗤的笑声,梦笼也是无奈的看着半夏。
半夏见师兄师姐们都在笑话自己,更是看到了梦笼无奈的眼神,立刻羞得将脸转开。云中子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一般继续说道:“近些日子,在南方边陲之地,魔教残余频繁出现,为祸百姓,我们习道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重,此次本门便派你们七人前往,一是铲除魔教,二是对你们的道心,加以锻炼,也希望你们能在修炼之路上越走越远。”
听得掌门如此说来,众人都是异常开心,齐声领命。
一番准备之后,中午时分,众人便一起出发,只是还没有出门,就出现了笑话,各位师兄师姐都是御剑行空,可半夏却是背着包袱准备顺着山路走下山去。无奈之下,梦笼只好带着他同自己一起前往。
梦笼手蹑剑诀,脚下的那柄捕风剑载着她与半夏便破空而去。清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梦笼身上的淡淡清香,让半夏不由的心跳加快,幸好他是站在梦笼的身后,否则让梦笼看见自己脸红的模样更是尴尬了。
半夏本来就是青春少年,而且这十年来,梦笼总是隔三差五的到流云观的后山找他聊天。情窦初开的他,不知不觉便已喜欢上了这位师姐,只是他是山门中百年一遇的愚笨之人,而师姐却是山门中最有出息的弟子之一,才貌双全,万人瞩目。就是心中有这份喜欢,也只是悄悄的压在心底不敢言语。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半夏都会想起梦笼,她的笑声像是铜铃一般清脆,镶嵌在风中,随风飘散,无处不在。最苦不过相思,若盛夏能够留住雪花,眼角泪含沙。看着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止,好让他不再承受相思之苦。
梦笼只是努力向前方师哥师姐们追去,哪知他身后的师弟是这般想法。
就在半夏胡思乱想中,一行之人已到了那不夜城外。众人便落地后,看了看窘迫的半夏笑而不语的转身向城中走去。半夏只好红着脸跟在身后。
他们山上之人哪里见过城中这般繁华的景象,一进城便各个无比兴奋。在大街上东看西看,仿佛一双眼睛已经不够用了。半夏看着城中的样子,也是无比感慨。他曾经在这里乞讨多年,更是遇到了对他好的老叫花。可如今这里变化已经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感觉这里已经完全不属于他了,虽然他现在进了入天山,成了百姓心中仰慕的神仙,可是在山门中,除了师父与师姐梦笼,其他人依旧嘲笑自己,就像当年被人嘲笑他是叫花子一般。看着师兄师姐们各个都无比兴奋,他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上前打了声招呼便转身回客栈,想好好休息准备明天赶路。
可就在回来的路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十年前为他算命的泥菩萨,还是那般模样,全身邋遢,身后跟着那条脏狗。半夏忙走上前道:“老神仙。”
泥菩萨一听有客人来了,笑道:“施主可是要算什么?”刚说罢就觉得不对,忙问道:“你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叫花子?”
“正是,只是你当年可害的我够惨,差点被鬼抓走了。”
泥菩萨微微一笑道:“可是你吉人自有天相,这不还是化险为夷了么。命中注定你不会被鬼逮走的。”
半夏道:“那老神仙可否再为我算上一卦?”
泥菩萨抬头问道:“你信命吗?”
半夏想了片刻道:“天命无常,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泥菩萨笑道:“说的好,你的命老夫十年前已知晓了,只是现在不能说,若他日再有缘相见,定如实相告。”说罢头也不回的走远。
半夏一直看泥菩萨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回过头走回了客栈。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众人就已经动身前往南方边陲之地。半夏依旧是被梦笼带着。能和自己心爱的师姐在天空一同飞行,自然是开心无比。
说来这中原之地也算广阔,众人拼命赶了一天路,算来也有数万里路了,天黑时分才来到南方边陲。这里群山连绵,人烟稀少,与中原之地确实相差很远。
叶飞是这七人中年龄最长之人,道行也最为高深。众人自然以他为首,见天色已完,回头吩咐道:“今日大家就先在此休息,明日天亮我们再去山中寻找那魔教残余。”众人听后便落地,在林中找的一处开阔之地生火休息。待大家都吃完饭后,叶飞道:“临走时掌门真人交代,最近魔教猖狂,我们一切都应小心为好,今夜休息时就轮流值班,不知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紫菱道:“轮流值班自然合适,只是半夏师弟道行略差,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我看就我们六人轮流吧,让他今夜休息好,明天也好赶路。”
半夏听得紫菱师姐这般说来,看了看她,心中却不知是感激还是难受。
叶飞见没人反对,便将此事就如此定了下来。第一班就由他先值。夜色已深,篝火那微弱的光与黑夜撕扯着,显得有些孤独。叶飞坐在远处的一处大石头上,想起了临走时掌门所交代的话,不由的看了看坐在篝火旁还没有睡得半夏,背影略显疲惫,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突然有些同情半夏。
半夏静静地坐在篝火旁,并不知身后的师兄在看着他,他现在心中只有师姐梦笼,看着远处席地而睡的师姐,火光将她的脸照的微微泛红,越显得美丽。他想起身给梦笼盖上自己的外套,只是却怎么也没有那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