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体高川为了尽可能避免突如其来的异常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也尽可能去想象那些突如其来的异常会是怎样的表现方式,从过去的经验来推导,这些异常的确拥有某些相似的特征,但出于神秘学和哲学的观念却无法完全照搬这些特征。他十分清楚,自己所做的这些准备和想象很可能到头来只是无谓的挣扎,即便如此,他也无法什么都不做,就坦然接受异常的发生,反过来说,只要有做一些事情,哪怕无法遏制这些异常,也能够减轻精神上的压力。
是的,他十分理解,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对自己正在面临的客观事实有多么渺小和无用,但是,仅对维持自身的精神和人格而言,却又是多么的重要。
思考会让人窥见恐怖的东西,思考本身或许更是恐怖的源头本身,但是,不思考是他完全无法做到的,所以,不能列入真正去执行的范围内。
视角决定意识,意识决定行为,行为产生结果——必须遵循这一程序,便是自身局限性的表现。
义体高川没有直接观测战场,也无法从完全的角度俯瞰整个战场,把握每一个细节,但是,连锁判定在脑硬体中的反馈让他获得了另一个视角,他通过这个视角反复进行判断,产生了多个判断结果,再对这些判断结果代入更加复杂的情报数据中,进一步扩展结果后,对结果进行筛选,如此反复,直到出现一个结果,其所包含的一系列代表“可行性”的数值全都达到心理预期,之后才贯彻到行为中,并在理论上只要不出现新的影响因素,就会直达这个结果。
但是,这只是最理想的结果,事实根本就不会这么完美。他早知如此,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于是,就在战场上的厮杀仍旧酣烈的某一刻,他猛然脱离自己的藏身之处,从各种异常现象相互交织时仍旧不可避免出现的所谓“死角”跃出。他的行动放在整个战场上只是不受关注的渺小的一点,但局限在他周遭几十米、几百米乃至于几千米的狭小范围内,确实无法瞒过正在交战中的双方。毋宁说,义体高川已经知道了,“欺瞒”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做到的,在自己没有行动的时候,自身已经对战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而当自己行动起来的时候,这种影响力必然扩大到必然受到关注的程度,而这个结果,哪怕只是普通人的逻辑也能够轻易推导出来——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仅仅是身体仅仅移出了阴影的一瞬间,正纠缠在一起的纳粹士兵和安全卫士顿时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如果完全是人类的灼热化战斗,除了自己和面对面的对手之外,暂时遗忘身边的其他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但是,在这个战场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因为,在这里战斗的东西,哪怕拥有人形,也已经和常识意义上的“人”有着巨大的差异。仅从战斗能力而言,无论是纳粹士兵还是安全卫士,都拥有远超常识意义上的人类的能力。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不仅仅排列着各种重要的战场数据,还发出了被锁定的警告。红色的警告框一层层罗列浮现,已经无法分清哪一个警告来自于具体的哪一个敌人,但正因为已经超出了可以展现具体细节的范围,所以,警告框最终只保留一个驻留在视网膜屏幕的上角处。而即便没有这种可视化的警告,高川也能本能感受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无论是不是真的用“眼睛”看过来,已经无所谓了。
几乎是在产生这种被注意到的感觉的同时,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就跳起了更多的虚线。这些虚线有的有弧度,有的看起来是一直线,也有的虚线若隐若现,亦或者在不同的坐标上跳动。每一根虚线都标识一次强有力的攻击,而每一根虚线都将穿过自己所在的坐标,而这些虚线的源头和数量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就积累到了成千上万。
被集火了。义体高川产生这样的念头。下一个瞬间,他的速度便提高了一倍,和大多数虚线所占据的位置交错。即便如此,仍旧有少部分虚线执拗地扭曲了,继续连接在他的行动轨迹线上。越是这样紧追不舍的虚线,其代表的攻击就越是诡异和强大。
义体高川从悬崖一般峭立的建筑残桓跳下,如同大鸟一样敞开背甲,如同伸出翅膀的鸟儿般滑行着,与此同时,他原先藏身之处已经开始扭曲,各种高能的的放射现象构成了一张肉眼可见的巨网。被这张巨网套住的地方,哪怕是构造体材质的物体也如同铝制的易拉罐一样轻易就变形了。很快,就更进一步变得如同奶酪一样的脆弱,被分割并摧毁。
如果之前的速度慢上那么一丝,就要直接承受这种强力的攻击,即便是强化过的武装和义体也无法毫发无伤吧。义体高川的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随即,速掠力量就再一次对速度进行了增幅。只要有借力的环境,他的速掠就能无限加速下去,最终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哪怕身上穿戴有厚重的动力装甲也不会对这个结果产生半点影响。反而,沉重的质量配合不断提升的速度,本身就能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和破坏力。
宛如悬崖峭壁般的废墟无法阻止义体高川的加速,陡然从百米的高处落到平坦的地面上,也无法让这种加速减慢,对他人而言相对的反作用力反而会成为加速的动力。在落地的一瞬间,早已经被摧残得支离破碎的地面再次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其下部的结构彻底分崩离析,飞扬的碎片和更上方产生的爆炸性扭曲将义体高川的身形遮掩。但在下一个瞬间,那全身沉重装甲的身影便将这些遮蔽视野的物质和现象凿开了一个大洞,从中飞射而出。
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那纷飞的炮火骤然减缓,这个变化最明显的转折点,正是自己落在地面的一刹那。连锁判定也好似被加入了催化剂一样,产生了更加深刻的变化,脑硬体中的战场模型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补充更多的细节,然后,肉眼所见的一切和脑硬体向视网膜屏幕反馈的一切,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重叠起来,形成一个单调的,寂静的,厚重的灰白色世界。
正在响彻整个战场的厮杀声和炮火声变得缓慢,尖锐的声音被抹去棱角,响亮的声音有一种黯淡的错觉,而原本就沉闷的声音则显得更加低沉。义体高川每踏出一步,那理论上十分坚实的路面都变得如同烂泥一样柔软,他可以切实感受到,自己经过的地方,震荡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伸出扩散,而形态上的崩解则来得慢一些,是在他离开之后才开始。
纳粹士兵和安全卫士,以及它们的尸骸本来在他所经过的地方堆得满满当当,但在义体高川速掠过后,便宛如被风暴袭击了一样,全都向四面八方飞散。紧接着,还没等到落地,就已经在半空粉碎、爆炸、扭曲……种种破坏性的现象在那些彼此纠缠的可见神秘现象中,并不显得太过独特,不过,破坏力却显而易见。
安全卫士凭借自身构造体材质的躯壳还能幸存下来,但是,纳粹士兵一旦被卷入这股冲击中,绝对没有幸存的理由。义体高川在速掠的时候,可不仅仅是通过自身质量的冲撞去打开道路,在速掠的同时挥舞手中那沉重的链锯,爆发式地抛洒搭载了s机关的弹药和爆炸物,成为了此时战场上最醒目的一点。
不过,先不提安全卫士隶属于“莎”,本身就是“盟友”。仅说纳粹士兵们,哪怕注意到了这股正在战场上疾驰的风暴,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将其圈入攻击范围内。因为,义体高川的速度很快,不仅仅是初始速度极快,就连加速度本身也在迅速向上攀升,不依靠神秘根本无法对其加速方式和行动路线进行捕捉,哪怕是带有神秘性的攻击,只要不抵达一定的程度,仍旧无法锁定这个疾驰的身影。
多次的强化,更多的经验积累,过去的那些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的高川们以既视感的方式传递到义体高川脑海中的感受性,以及脑硬体本就拥有的高强度运算力,让义体高川的运动性和运动的频率变化轻而易举地超过了战场上这些怪物们的平均水准。
很快,难于捕捉,毋宁说,根本就无法捕捉,似乎只能被动承受那仿佛要贯穿整个战场的冲刺,如果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就会再没有机会做出反应。对大多数纳粹士兵来说,“距离”无疑是确保反应时间的基本需求,但是这个距离要求正在增加。从最初的一百米,在短短的一秒内,就扩大到了三百米,而且这个确保自己可以反应过来的距离要求还在继续增加。
一旦被侵入到直线百米的距离内,无论想做什么都没办法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纳粹士兵就像是鱼群一样散开,但是,这么做也无法缓解他们的死亡速度,因为,他们的速度有一个极限,而义体高川的速掠至今为止仍旧看不到极限。而远在千米之外的攻击,除了一部分能够在短时间或瞬间跨越距离和时间的神秘现象之外,也几乎无法赶上义体高川的速掠。
仅仅是三秒的时间,义体高川就跨越了视网膜屏幕上标注的距离,将畀的藏身之处纳入正常视野范围之内,然而,在这个纠缠着无可计数的神秘现象的战场上,他的顺利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三秒钟”似乎就是这个战场上酝酿出能够干涉“速掠”的力量的时间,义体高川在自己的加速被阻止之前,就有一种宛如闪电般的感应。那并不是一个可见的现象,也不是什么直接阻止速掠的现象,而是一种强力的预感,迫使他自行停止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加速,就像是本能在对他轻轻述说:再加速就会遇到更加棘手的情况。
加速停止当然也会带来麻烦,但是,比起进一步加速所会带来的麻烦,似乎更加容易解决一些。也因为仅仅是一种预感,所以,他实际并不清楚,自己持续加速下去,究竟会遇到什么。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因此在停止加速的一瞬间,脑硬体中的战场模型就有了巨大的改变,几乎所有正在变动的数据都在说明,纳粹士兵是以何等的快速,适应了自己当前的速度。而在之前,这些纳粹士兵所表现出来的速度上限,也好似在这一刻解锁了一样,对很多人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超越极限的适应能力,都是难以理解的吧。对义体高川本人也一样,他并不了解为什么纳粹士兵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了之前从未展现过的适应力,给他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最终兵器”附体了一样。
不过,尽管素体生命没有出现在这个战场上,但是,换做是最终兵器的话,出现在这个战场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退一万步说,眼前纳粹士兵们的状况十分诡异,却又并非完全无法想象。联想到最终兵器的话,就不得不提,这些纳粹的前身正是过去末日真理教的三巨头之一,如果拥有和最终兵器相似的神秘,也并不是那么让人吃惊。
毋宁说,如果眼前的纳粹士兵们所表现出来的异常的适应力,正是最终兵器的同步性神秘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反而让人更容易理解。
那就像是将“最终兵器”分解成更加弱小,却数量庞大的纳粹士兵一样。
从之前阻止加速的预感来看,如果自己继续加速下去,或许会顺着这个线索,产生一些更加诡异的现象,导致自身的速度优势会以更快的速度被抵消掉也说不定。不过,究竟是会产生“最终兵器”还是会产生别的什么类似的情况,那就不是义体高川可以准确判断的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义体高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纳粹曾经动用过的兵力中,也有一个“江”——右江,一个绝对不逊色于其他人形“江”,也不逊色于任何目前所见过的最终兵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