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7 童年救赎(1 / 1)

我想拯救许多人,然而,最终我救助了谁呢?

这样的我,想要成为英雄,但果然是连“黑暗的英雄”都谈不上。一个人的努力并非总是有回报的,但是,哪怕理智接受这样的想法,一旦放大到更多人的悲惨中,就觉得“为什么会没有回报呢?”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人类,始终是有极限的,所以人类才会奢望有“神”和“英雄”的存在。假若真的有那么一个“有能力拯救所有人”的英雄,那么,我觉得就算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存在这样的英雄,去拯救了全世界,完成这样一个事实就可以了。

可是没有,没有那样的人。没有那样的好事。

人都死掉了,没有死掉的都在苟延残喘。

我眼前的人,不是疯狂,就是绝望,被极端的情绪摧毁,失去心智,变得如同机械,亦或者歇斯底里。

唯一精神还显得正常的孩子,也正在从外表开始恶化,最终也会以心灵的异化而终结吧。

如果非要选择其中一个的话。

如果做出选择,就能拯救其中之一的话。

如果,我还可以成为某些人的英雄的话。

也许,我,高川,至少还可以救助一个人,以自己的意志,去让自己选择的那一个得救。就如同过去一样,没能拯救自己期望拯救的人数,但是,最终也并非完全一无所获。

这并非是为了大多数而放弃少数,而是去拯救自认为最可能拯救,也必须去拯救的对象。这个决定可以说,充满了私心,完全就是独断专行的判断,我也无法保证这个判断的正确性。

如果我错了,也不会再有人站出来指责,所有的后果都只能由我一个人背负。我感受到自己的罪,这个罪是如此沉重。

我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英雄不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人吗?虽然他人也不希望自己成为被选择的一边,更希望自己掌握选择权,但是,被选择不一定是就是坏事,而成为做出选择的人,也不一定会幸福。

如果我不是英雄,我希望有真正意义上的英雄站起来,他的抉择必须正确,他必须带领大家走向最好的结局——真可是一种推卸责任和压力的想法呢。

可是,事实是残酷的。

在我的眼前,没有其他人在这种时候可以站出来。唯一站在这里,必须做出选择的人,是我,也只有我,只有高川!

选项就在这里:一个孩子或一群成年人,一个开始异化的孩子或一群疯狂绝望的病人。

我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她的肌肤也变得触感恶心,黏黏糊糊,仿佛自己抱住的已经不是人,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可是,我仍旧无法松手。甚至于,我觉得,抱住她,是我唯一可以给予自己的安慰。

“……嘶……哥……哥……嘶……”她这么叫着我。

“我选择她。”我说出这句话时,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我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但那并非是绝望或救赎,更不是希望,那汹涌的情感,让眼泪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在泪眼模糊中,我依稀看到,自己的泪水低落在女孩的肌肤上,变异的肌肤似乎正渐渐变回正常。我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孩子”是有意义的,不仅仅是对这个至深之夜,对这个献祭仪式,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接受指令,确认意志。献祭者为四级魔纹使者高川。”人形系就如同宣读程序般,之后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发音,因为有节奏和音调的起伏,所以大概也是一种语言,之后她的声音恢复正常,站起来,走到礼拜堂的讲台上。伴随着她的起身,所有坐在长椅上的人们都垂下脑袋,哪怕是刚刚才进入这个礼拜堂的人们,也一副虔诚的模样。

与此同时,有管风琴的乐曲奏响,宏大而神圣,足以掩盖掉礼拜堂外正在发生的灾难,让人觉得,礼拜堂的里和外,就如同是两个世界。

这个乐声,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我确认过,这个礼拜堂并没有这些乐器,也没有多余的人手。

这一切,就是神秘。

人形系和人们的互动,就仿佛他们早就做过了无数次。也直到这个时候,人形系才表现出一直呆在这个礼拜堂的,仿佛是修女般的人偶,所天然具备的身份。就好似我只是假冒的神父,而她虽然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她的确就是这个礼拜堂的真正主持者。

她登上高台,直面所有信徒的祈祷,她一抬手,所有人的目光就跟着抬起来。而我和女孩,就仿佛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她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平静的声音却充满了一种怪异的力量,而其他人也仿佛回过神来,用同样的语言欢呼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懂得这种语言的?我完全没有概念,但是,也许是在此时此刻,某种神秘操纵了他们。我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在扯着我的衣服,我低下头,看到女孩的嘴巴,已经变回了人类该有的样子,只剩下那黑窟窿般的眼睛,仍旧让人生厌,感到恐惧。我极力压抑着这种恐惧和憎恶感的涌出,因为我知道,这并非是这个孩子的错。

“不要担心。”我对她说。

她将头埋在我的怀中。我再一次更清醒地认知到,那位充满知性的年轻少妇所说的一切,是多么拥有预见性,她似乎知道许多东西,只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最终她选择了自己的死亡方式,或许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后的,也最有意义的抗争吧。来到这个礼拜堂,是一时的得救,却也是更加恐怖的开端。我所作出的选择,以及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证明这个看法的正确性。

我拖延了这些人的死亡,但并没有改变这些人被献祭的结果。

不,或许连“拖延”也没有完成,献祭仪式仍旧如期进行了。

如果非要有一个成果,那就是我怀中的女孩吧。我紧紧抱着她,现在,只有她是我“并非一事无成”的证明。我忍不住去想象,如果我放任这个聚集地不理,那么,就连这个女孩也无法幸存,如此一来,我仿佛可以得到安慰。

可是,真的没有人,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做到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吗?

不是英雄,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成为英雄,却朝着英雄梦想前进,就是如此的沉重吗?我在做着,自己所难以承受的事情吗?我不愿意这么想,可是,我的内心,却不断诘问。

我所能给自己的答案,就只有: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做呢?谁会去做呢?起初是为了朝英雄梦想前进,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不能退缩了,并非主观意愿上的不能退缩,而是各种意义上,被一个复杂而可怕的机制推动着。

英雄并非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也不是想要不当,就可以不当的,这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美梦,而是一个在残酷的世界中,正在发生的残酷事实。

至少,这个聚集地里,有这么一个女性,以自己的方式选择了死亡,也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可以活下来。而在其它地方,其它情况下,大概连这样的好事都没有,只会更加绝望而疯狂吧?

我很痛苦,我不知道其他的高川,那个正在伦敦的义体高川,是不是也遭遇过如此残酷的选择。不,他也一定经历过吧。因为,纵观高川的遭遇,近似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一刻,这一个选择,就好似将过去积累下来的所有的委屈,不甘、失望等等负面情绪,一口气引爆,才让我如此心神动摇。

我不知道此时,还可以说些什么,亦或者做些什么。因为,我已经做了自己竭尽全力,绞尽脑汁所能做到的一切。我的计划,没有受到干扰,仅仅是,我没能救下这个聚集地的大多数人,而是为了一个女孩,而献祭了大多数人而已。仅仅是,我做了其实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而已。这样的情况,难道还少吗?

可是,真是可恶啊!我忍不住泪水。

人形系在礼拜堂的讲台上高声讲述着什么,底下的人狂热地应和,在人形系最后的声音落下时,这些应和她的人们开始膨胀,他们突然清醒过来,惊恐着发现了自己的异变,然而,他们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他们尖叫,变得无脑而疯狂,他们的目光落在人形系身上,又很快转到我和女孩身上。

现场只有我们三人是正常的,相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特殊的。这种正常和特殊,就如同刺痛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变得更加疯狂。

“死亡并非结束,死亡也非凋零,在未知而深沉的诡秘中,连死亡本身也会消逝。”人形系如此述说。然后,她转向我,用如同宣判般的语气说:“干得好,尊敬的猎人,你的痛苦和悲伤,已经切实传达了。”

“传达给谁?”我和她对视,其实我并不多么敌视人形系,哪怕是她给出了这么残酷的抉择,但是,其背后的情况,让我无法去指责她。难道我可以说,系色的决定是错误的吗?还是说,按照自己所想,才是最正确的?我的计划,甚至还是基于他们的计划才能推动,假如没有献祭仪式,大概我要面临的情况,只会更加艰难吧。

是的,我其实也是献祭仪式的受益者,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情感和理性,就一定是正确。

我从不责怪谁,我只是为了自己而感到悲伤和痛苦,仅此而已。

我必须振作起来,这样的念头,让我不得不挺直背脊。

人形系的说法很奇怪,不过,她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很奇怪了,带有许多谜团。看起来,人形系也不打算解释。我并不奇怪,放过来,如果她要解释,我也会去思考,她的解释内容中,到底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如此一来,真是没完没了。

“你很平静。”人形系说。

“是的,我很平静,因为,我做的不是我情愿的事情,却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无可奈何,必须去做的事情。”我那喷涌的情绪,就好似伴随那些泪水,一起从心中流得干净。

“……尊敬的猎人,这就是仪式的一环。”人形系沉默了半晌,突然这么说到。

“我是必要而关键的吗?”我继续问到。

“是的,尊敬的猎人,您一直是必要而关键的。”人形系说。

“真的存在,将一切都谋算到这种程度的人吗?”我反问。

“不是人。”人形系说:“这一切,就是命运。”说罢,她的表情开始波动,紧接着身体也开始波动,就好似石头砸进了水中的倒影,她的声音稍稍有了不同,“阿川,你体会到了吗?这就是剧本的力量。”

“我就像是剧本中的一个角色,在做着必然的行动?”不知道为何,我笑了笑,但我的心中,没有任何发笑的念头。

“没有人可以脱离剧本,但是,剧本也是可以篡改的。”人形系就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正视着我,说到:“所以,可以放弃了吗?你不应该出现,你已经死去了,阿川,你只是一个幻影而已。你已经脱离剧本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一直以来的人形系。和我对话的,就是系色本人,是人形系背后的主体。

“系色?”我说。

“……嗯。”她似乎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

“也许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如今的我,不过是过去的幻影,死后复生什么的,其实我也从未想过。”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了,因为,这并非是气愤和恐惧,而仅仅是,再次见到家人的欣慰,经过这重重的苦难,我终于再次见到系色,以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沟通着——仅仅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得到了弥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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