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映出硝烟弥漫的战场,黑雨不停落下,整个世界就好似神秘学中形容的地狱,致命的光和热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因为那并非太阳的光芒,阴森的云层好似奶酪一样重重压在万物的头顶上,每呼吸一口空气,都会让人感到窒息,身体从内部开始被破坏。地面上流淌着血和尸体,下一刻又在巨大的喷发中化作灰烬。即便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也有生命的存在,但大多数生命都只能在绝望中,度过自己寥寥无几的生命,死亡随时可见,而痛苦则比死亡更常在。有可怕的怪物在掠夺一切,而这些可怕的怪物自身也摆脱不了被掠夺的下场。只是,对于人类来说,并不会因为怪物的死亡而高兴,有更强烈的愤怒、悲伤和痛苦,每一刻都在蚕食着他们的内心,而对于怪物来说,这里才是它们最佳的栖息地,掠夺和被掠夺,契合它们的本性,而又在这仿佛永无止尽的循环中,感到平静和愉悦。
踏入地狱之门,必须放弃一切希望——古老的神秘学镌刻着让人无法真正理解的警告,而当人们真正理解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地狱之中。
整个不列颠半岛都已经落入地狱之中,眼前所见的景象,已经抵达了人类对“地狱”这个概念的想象力的尽头。而且,正因为这是“地狱”,而并非终结一切的“末日”,才更令人痛苦。地狱是永存的,这必然意味着,痛苦和绝望将是永存,一切都在循环,而循环的方程却充满了负面的因子。任何心存希望而去拼搏者,将会以失败的方式,迎来更大的绝望,所有心存寄托者,只能寄望于自己所无法看见的未来——然而,在更多的人眼中,未来为何不会是地狱的蔓延?在心怀希望之余,这样的叩问会在“未来”抵达之前,不停地在心中响起。
距离纳粹攻占伦敦,还剩下三条防线,和外界的通讯才刚刚出现恢复的希望,世界各地都深陷战火和阴霾中,即便远在东方的中央公国,也必须在拱卫自己的防线,解除了澳大利亚和西伯利亚的危机后,才能远渡重洋进行增援,而在那之前,他们必须首先确定自己手中的情报,确保根除末日真理教在他们地盘上的根须和枝叶。没有国家会放任自己迫在眉睫的灾难不理,却腾出大部分人手去救援其他国家的人,月球核打击计划所造成的恶果,一如最初所料,笼罩了整个世界。远距离通讯手段的缺失,以及恶劣的环境,将整个世界分割成一座座相对孤立的岛屿——即便在预计中,这种情况将会得到改观,而许多人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在那样的改观到来之前,每个国家所能依靠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准备和韧性。
不列颠的状况并非是最好的,也不是最糟糕的,在伦敦被纳粹攻下之前,不会有灭亡的危机,而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在一个关键的时机和地点,去重现一次“列宁格勒战役”。虽然没有人会期望情况糟糕到那种地步,但的确已经在为这种可能性进行了相当的准备。
此时所有抵挡纳粹推进的防线,都是计划中的一环,这些防线唯一目的就是拖延时间,一如二战时期,纳粹们的攻势没有任何本质的变化,所以,可以拖延多长时间,仍旧是这次恶战的关键——第三次世界大战如约降临!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地下庇护所其实就是一座座堡垒。法国马其诺防线的失败,在于他们选择了集中力量防御一个方向。虽然地下庇护所的建造,是以马其诺防线为模板,但却是更优化的模板。法国当时无法做到的事情,放在这个世纪,就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做到。”在义体高川即将出发之前,在NOG总部参加了一场战时会议,这次反击行动,将以直属女王的王立国教骑士团和直属网络球的魔法少女十字军做为主力,对纳粹的高端战力进行针对性的打击,但这次行动,和所有防线的功用一样,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列颠军方和网络球在这段时间深度评估了己方和纳粹的优势和劣势,一致认为,这种主动的反击,可以逆转战场局势的可能性不及百分之三十。
原因就是,纳粹占据着“神秘”的普及性,他们的每一个士兵都具备“神秘”,虽然,这种神秘性放在普通士兵上并不太高,却已经足以抵消普通士兵的数量优势,而相对于己方拥有“神秘”的战士来说,却又具备数量上的优势。即便是三级魔纹使者,在一场投入了两千名纳粹士兵和大量飞艇的战场上,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死亡,实际上,在伦敦坚持防守的时候,已经以试探的方式投入了五十名二级魔纹使者等级以上的战力,但是,幸存下来并还能作战的人,仅仅有十七人。如此巨大的战损,实在让人心寒。
最初纳粹登录半岛时只投放了两千人的士兵,但是,在短短时间内,士兵的数量就开始激增,而飞艇的数量也始终维持在两千艘左右。纳粹投放战力的渠道充满了强烈的神秘性,有可能受到月球中继器的庇护而无法通过正常方式切断,至今为止,仍旧没有妥善有效的方法,阻止纳粹一方的增援。而相对于己方需要大量的物质来维持最基础的社会活动,纳粹却不需要考虑物资问题,他们无惧当前这种恶劣的环境,可以就食于地,人类就是他们最可口的食物。甚至于,网络球的研究部门怀疑,这些纳粹士兵有可能无需通过常规意义上的“进食”来维持活动。
纳粹士兵的神秘性,让他们获得了非人的杀伤力和战斗续航能力,而后者才是最关键的。
“每一座地下庇护所就是一个坐标,将这些坐标串联起来,就会构成一张覆盖整个半岛的网络,每一个坐标都将可以成为兵源,但相对的……”情报解说员环视着众人,以低沉的语气说:“一旦庇护所被攻破,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撤离的可能,被攻陷就意味着兵源彻底损失。他们会被屠杀,吃掉,无论男女老幼,都不可能活下来,这一次,纳粹们已经不设置集中营了。他们不需要俘虏,因为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为他们做出贡献。”
是的,对于如今的纳粹来说,普通人都是累赘,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普通人拿起武器,掉头去攻打伦敦,也没有想过将普通人作为谈判的条件,这和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是不同的。二战时期,纳粹的战争主力中,普通人仍旧占据了大部分,而这也就成为了他们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任何普通人都无法忍受纳粹的作为,即便在暴力和恐惧下一时屈服,也会因为看到一线希望而倒戈。而这一次,纳粹制造了足够发动世界大战的神秘性士兵,他们发动闪电战的基础,比二战时期更加深厚,乃至于没有人清楚,纳粹到底有多少士兵,才让他们如此确信,可以同时对整个世界除了亚洲之外的区域进行攻击。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这些纳粹士兵目前来说的确攻无不克,即便在某些地方受到十分激烈的防抗,但是整个战线仍旧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推进速度上。这个时候,即便在心中确信,纳粹士兵终将有入不敷出的时候,但是,在那个时候到来前,国家是否还存在,却是已经摆上台面的问题。网络球身为不列颠的政府合作组织,将基地牢牢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也需要面对这个攸关组织自身生死存亡的问题。
“纳粹士兵相对于普通士兵的优势是全面性的,包括身体素质、战斗意志、战斗经验和牺牲精神。”说到“牺牲精神”的时候,解说员露出自嘲的苦笑,但是,知道实情的人却不会认为他在讽刺什么,所谓的“牺牲精神”正如它的字面意义一样,那些纳粹士兵一如末日真理教的信徒一样,不对这场战争有半点犹豫和怀疑,也不为自己将在战场上死去而有所不满和迟疑,他们乐于奉献自己的生命,就像是在追逐一个伟大的理想——而这个理想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绝对扭曲而致命的。
“排除身体和思想的因素之外,他们最危险的地方,仍旧在于他们的神秘性。”解说员似乎有些口干,顿了顿,吞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说到:“他们可以长时间维持自己的巅峰活动状态,最短的也可以持续一周的时间,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总是处于这种巅峰活动状态,也就意味着——他们不会疲惫,可以不断战斗直到死亡。”
“他们完全不需要补充能量?”一个男性的“魔法少女”问到。
“他们可以吃人做补充,战场上随处可见这类情景,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有很多士兵在上战场之后就心理崩溃了。现在,我们担心的不是普通医生人手不足,而是心理医生的确十分缺乏,要疏通士兵们的恐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根据最新的研究,也有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可见的方式进行能量补充的说法。”解说员看向这个男性“魔法少女”的目光有些怪异,凡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对男人穿女装无动于衷。
“这可真不是好消息,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将神秘性标准化和量产化的。”有人说着,却看了一眼蹲坐在魔法少女十字军的首领,被称为“小圆”的女孩头上,像是猫又像是兔子的怪异生物。在这里很多人都清楚魔法少女十字军到底是如何组建成功的——那个叫做“丘比”的怪异生物,通过了近似量产神秘的方法,批量“制造”出了魔法少女,除了一定要穿上那身轻飘飘的魔法少女短裙制服之外,并没有性别上的要求。所谓“魔法少女”并不一定需要“少女”,此时的魔法少女十字军中,同样身为女性,却早已经不属于“少女”的人相当多,而男性和女性的比例已经达到了对半,真是跌碎一片眼镜。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那么多不介意穿女装的怪癖男。
“嗯——”丘比用撒娇般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有中继器的话,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吧。”
义体高川却一直在回想自己认识丘比的过去,有太多的细节在表明,丘比和伦敦中继器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让他觉得,其实丘比与此时的玛索、常怀恩一样,其实都是中继器的一部分,一个重要的结构,而且,就时间上来说,在玛索和常怀恩成为中继器的一部分前,丘比就已经是“大前辈”了。丘比的能力,如果真的和精神统合装置有关的话,那么,它出现在拉斯维加斯,以及纳粹拥有类似于丘比的力量,也就可以说通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即便有人联想到了这些,也没有公开提出问题。这场会议的主题是和纳粹的战争,而并非追究丘比和中继器的问题。即便纳粹批量制造士兵的方法一如丘比,知晓这个情况,也无法为即将开始的战斗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当前的情势,根本就不可能对纳粹的月球基地发动进攻,自然也就无法针对那边的中继器做出任何布置。针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已经是所有打击纳粹根本的计划中,最有可行性的了。
解说员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台下的嗡嗡细语,继续说到:“纳粹士兵拥有可怕的战斗续航能力,不仅仅他们拥有近乎无限的体力,而且,在生命力上也比普通人更加顽强。有不少纳粹士兵就算被砍下脑袋,刺穿心脏,也不会立刻死去,就算被斩断了手脚,只要及时接上,只需要一分钟左右,就能彻底恢复。对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最接近不死的形态。而更加糟糕的是,他们的战斗续航能力,还体现在他们的弹药储备上。”
这般说着,解说员播放了一个影像,全程用快进的方式,其中被标注为重点的纳粹士兵随手拿起普通士兵的一把冲锋枪,对着壕沟一边扫射,一边前进,面对扑面而来的弹雨,他甚至连闪躲都没有做。子弹很快就将他打得千疮百孔,但那些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且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但观看这份影像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最重点的地方,并不在于他的这份自愈能力,而在影像的时间长度上——一小时三十三分,这个士兵就这么扣着冲锋枪,不间断地扫射了如此之久的时间,从未换过一次弹夹。
“这是十分典型的纳粹士兵,看看他的肩章,军衔是上士。”解说员说:“上士的数量要比普通士兵少,这是肯定的,但在人数庞大的军队中,却也谈不上什么少数。而任何一个纳粹上士都拥有这种能力,当他们随意拿起兵器的时候,这些兵器的材质就会自动强化一个等级,弹药数量则形同无限制。这种情况,包括他们在操作火炮的时候。”解说员这么说着,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的脸色难看是理所当然的,这种神秘性的表现,对于由普通人构成的军队来说,完全是致命的。普通人需要吃喝,心理精神和肉体都有一个上限,而在抵达这个上限之前,导致他们无法作战的,不是死亡,就是弹药耗尽。弹药的制造和运送,都需要消耗人力,每一个士兵打出的子弹,花费的都不仅仅是子弹制造出来所需要的资源,这意味着,普通人的战争,每一场都需要精打细算。
但是,对于纳粹士兵来说,任何限制他们作战的因素,都已经无限趋近于零了。他们不需要担心资源问题,甚至于,从一开始就不再具备资源限制。他们可以挥霍地使用自己的身体、精神和武器,而不考虑枯竭,唯一可以让他们停下脚步的可能性,只剩下“死亡”。过去人类的战术中,消耗敌人的资源,都是极为重要,乃至于是关键性的胜负手,可是,在这场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敌人在这方面的缺陷,似乎已经消失了。
“……我很怀疑,为什么这些纳粹还没有抵达伦敦。”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不知谁在嘀咕着。
“不需要怀疑!”解说员回答的时候,神情肃穆而坚定,充满了让人可以直观感受到的决然,“这是因为,即便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我们的战士都没有畏惧。纳粹无法迅速推进,是因为我们的战士们在竭尽全力战斗——不是以过去任何战争的水准,这种竭尽全力,是毫无质疑的,人类至今为止最强烈的意志。我们在这这里,不应该问为什么纳粹还没抵达伦敦,而应该用实际行动回应还在前线的战士们,那些怪物绝对无法轻易抵达伦敦!当他们抵达伦敦的时候,就是他们灭亡的时刻!”
解说员的声音很清晰,就像是一种有实质的力量。在他的话声落下后,现场一片沉静,随后,一个掌声响起,紧接着,是无数的掌声响起。所有人都肃穆而振奋,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需要如他所说的那样,坚决坚韧地战斗下去,去取得最终的胜利。对于人类来说,再也没有退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失败,就是最彻底的灭亡——无关乎国家和人种,因为,纳粹发动的,是一场针对全人类的灭绝战争。
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流淌着大量的数据,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和脑硬体中的内容不同的景象。这片战场,是他看到过的,最为惨烈而残酷的战场。在这之前,他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无法称之为“战争”。他看到士兵的战斗和死亡,看到纳粹冰冷而决绝的杀戮,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激昂,但也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如果自己早来一步”的问题,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早来一步”。战场是如此广阔,在他之前,有着无数的士兵在各个角落中,以同样凄惨的姿态死去,而在他之后,仍旧有无数的士兵如此死去。他能做的,就只有杀死每一个存在于自己视野中的纳粹。
他必须复仇,以人类的身份。
纳粹上尉的匕首扎在义体高川的身上,他感觉不到痛苦,但是,他却能明白,当这把匕首插入己方士兵的身体中时,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痛苦。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同身受,也是最强烈而直接的感同身受。也正因为如此,他要让这些纳粹明白,当自己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一如那些普通士兵面对他们的时候那般脆弱。
义体高川一步跨出,速掠的发动,体质的强大,让他的速度完全超越了这名纳粹上尉的视力捕捉范围。义体高川知道,自己的启动,永远都不会像少年高川那般快捷圆润,但是,当他奔跑起来的时候,仍旧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人之一。
在纳粹上尉缓慢地绷紧肌肉时,义体高川在身后抓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向后一扯。纳粹的身体飞旋,颈脖断裂,一颗脑袋就这么被义体高川摘下来,就宛如摘下葡萄般轻易。当义体高川毫不犹豫地捏爆了这颗脑袋后,失去头颅的纳粹还在向前奔跑,正如会议上的解说,这些纳粹拥有着普通士兵无可比拟的生存能力和活动能力。
但那又如何呢?或许,他们比普通人要强壮不知道多少,可是,那也仅仅是以普通人作为标准而言。此时此刻,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个被深度改造的,比怪物更加怪物,比凶恶更凶恶的高川。
魔眼使者,义体高川,自我判定等级:狂最上,论外,对神策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