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步未动,一线清歌先自嗓中脉脉升了起来,慕容浅闻之不觉一颤,浥轻尘所歌的,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白头呤》。
“皑如倾城雪,皎若镜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浥轻尘故意将原词中的“山上雪”调转为了“倾城雪”,“云间月”亦更换为了“镜中月”,慕容浅如何不知,她这是在埋怨他,埋怨他的变心。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浥轻尘肩上丝帛随着歌声跃动起来,一起一落,飘散的皆是过往浮烟。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司徒府渠水里的那页桃花笺,拾起的,不是宜其室家,而是,桃花死劫。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郑王府凤凰花烛下的同心结,系上的,不是余生的平安喜乐,而是,半世的婚姻枷锁。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三月春宴,玄武湖畔,覆舟山下,肆意洒脱的渔翁慕容浅,早已在跪拜在名利之中,臣服在王位之下,终究,沦为一代国主李煜。
浥轻尘舞姿如烟如雾,似梦似幻,裙裾随意而摆,丝帛从心而扬,没有固定的章法,亦没有华丽繁复的步数,有的,只是命魂舞就的宣泄。
曼曼,似一朵桃花的开落,戚戚,如一叶秋枫的枯荣。
歌声绕梁,一声声穿透帷幔,兜在慕容浅的心间,他目光不自觉地随着的帘外的碧影起伏,桃花眼中暗藏的秋波,亦随之,盈盈晃动。他无法伸手挑帘,亦无颜面对她的绝望。无论他有何等的难言之隐,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承认,他背叛了浥轻尘,这,是事实!
他多想冲过去抱住那人影啊,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越是在这种紧要时刻,他越要克制住自己!孙阎夕马上就回来了,只要待她开启了‘封天印’,便可封住木兰结界,永远终结木兰镜带来的种种悲伤!而在那之前,他能为浥轻尘做的,就唯有冷漠,唯有无情。
浮生馆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付之一炬了,眼前的种种,不过是木兰幻境!他不清楚眼前的女子是否真的是浥轻尘,也不清楚这所有一切是不是冷月屏设下的局,他只知道,他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动,绝不能在此时让冷月屏窥到他的软肋!
时至今日,他已经,输不起了。
曲词渐弱,在转入尾声时,陡然高起一声厉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浮生馆内顿时狂风大作,帷幔尽碎,兀然现出飘在半空中的浥轻尘,她周身碧光乍现,白发飘散如狂,血色尽失的面上缓缓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阿浅,这是我此生为你跳的最后一支舞,以命魂作的死亡之舞!”话音一落,碧光陡消,带着孤寂的白,迅疾往下坠了下去。
扑簌簌,如断念的雪;轻飘飘,如凋零的花。
“轻尘!”慕容浅看着那张枯败的桃花面,强撑着的镇定顿时方寸大乱,他一个箭步飞射而出,在半空揽住了浥轻尘的腰,沉到了“风花雪月”台上,“轻尘!你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