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清澈得不浮一羽薄云。慕容浅与浥轻尘并立在宫墙之上的高台,眺望着城门。
秋风瑟瑟,吹拂着浥轻尘耳畔的流苏,簌簌作响,碎碎的声音飘散开来,拨到羯鼓上,共鸣起出使的号角。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迁徙的大雁,伴随着阵阵羯鼓,从城门汹涌而出。林林总总的幡旗,迎风扬起,似雁翅腾飞,朝着中原王朝的汴京,渐渐化为远方一线。
等到他们再次归来时,已是三年后的中秋。
澄心堂周遭的荷花已渐渐枯萎,月白帷幔上,浮着的花香消散殆尽,可侵染上的墨香,却愈发浓郁。
慕容浅将笔搁置在砚台上,望着宣纸上描画的眉眼,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李仲宣轻轻拽了拽慕容浅的衣袖,歪着脑袋瞅着他:“爹爹,好了么?”
“好了!”慕容浅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弯腰将他抱起,“喏,你看,这是谁?”
李仲宣望着画卷,眼睛睁得大大的:“爹爹,娘亲,还有……李仲宣!”
慕容浅被仲宣的稚声逗乐了,弯着眼角,笑盈盈道:“宣儿,你把这画拿到你娘亲宫里去,她定会好生欢喜的。”
李仲宣偏着脑袋想了想,旋即用力地摇了摇头:“爹爹去,才欢喜!”
慕容浅将李仲寓放下,将画卷起来放到他的小手中:“喏,宣儿若是不信,大可回瑶光殿试试!”
“可是……”李仲宣背着手不肯挪步,“爹爹明明说好了的。娘亲、娘亲做了一桌子菜,还等着爹爹一起用膳哩!”
“仲寓乖!”慕容浅摸摸李仲宣的头,“你告诉娘亲,说爹爹今日有要客来访,晚些时候便过去。”
“真的?”李仲宣亮着眼睛道,“爹爹不许唬人!爹爹也要乖!”
“快去吧,别让娘亲等着急了!”
李仲宣听了这话,握着画卷往怀里紧了紧,便匆忙地跑了出去,慕容浅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融进了的晚霞中,嘴角浮上一抹欣慰。
浥轻尘斜倚着瑶光殿的门,看着屋外夕阳余晖一点点沉了下去,红的霞,慢慢晕染成墨色天际,夜空中,静静地,升上一轮圆月。
如霜月光,洒在身上,冻得浥轻尘冷不丁地一哆嗦。
中秋佳节,历朝历代,皆得大宴群臣,阖宫庆贺一番。可自慕容浅登基之后,南唐便再未行过这等奢靡浮华的中秋夜宴。南唐子民皆言国主勤俭清廉,是南唐之福,可谁又知道,觥筹的欢愉中,交错着多少算计;月色的皎洁下,冰封着多少的杀机!
浥轻尘不觉触碰上腮边的一星痣,细算年月,后蜀的十三年之期已是不远,这江山啊,势必又要大乱起来了吧。念及至此,浥轻尘不觉幽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哪里还有闲心去替朝局担忧呢?这锁魂痣内只余一丝命魂,少了神力庇护,三年来她的身子渐渐已有些不济,曾经不畏冷寒的体魄,如今却耐受不住几缕凉光。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牢牢守住身边的一丝温暖,安度余生罢了。
一件斗篷从身后裹了上来:“娘娘,仔细身子!”
浥轻尘将斗篷往身上紧了紧:“庆奴,宣儿去了这些时辰怎么还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