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李弘翼的眼睛鼓胀如钟,“可是,李从嘉,你这样,和我有什么分别!”
慕容浅唇边勾起一丝阴骛,缓缓低首,看住李弘翼:“没有分别……又如何?”
“你……”李弘翼怒气冲候,啖出一口血来,眸色在红腥里,突然精光一闪,顿转欣喜,大呼一声,“四方血士听令,李从嘉,杀无赦!”
“嗖嗖”几声利响,丛林各处瞬即弹出数只魅影,像是无数提线木偶,被丝线拉扯着,面无表情地朝慕容浅扑来。
较之浮生馆中以楚国战俘培养而成的血士,这些训练有素的魅影,更像是一把冰冷的杀戮利刃。他们骨子里浸透了腥甜,身上根本嗅不到一丝活气,出招快如闪电,往往一招毙命,不给对方留一毫生还余地。
血士魅影平静地断腕沁血,众口一词:“血罗刹!”数把血刃汹涌而出,围着慕容浅,从天际直劈下来。
面对如此劲敌,突遇此等陷境,慕容浅却比上次显得更加从容:“哦,对,忘了告诉你了!血术,我也会!这可是……我们慕容家的秘术!”
话音未落,慕容浅周身腾出上万把“枫叶飘”,牢牢地抵住血刃的攻势。
他嘴角勾起一个邪魅至极的笑容,重瞳炽血,厉声而嘶:“血浮屠!”枫叶飘陡涨红光,狂旋成风,飞云掣电般吃掉血刃,直割脖颈,刀刀断头!
颗颗乌头,如滚滚木桩,咚咚落入桃花水涧,染透一汪清泉,恰似山水间的一滴胭脂泪。
慕容浅踏着血腥气息,一步步,踱到李弘翼的面前。
李弘翼的身体在蜷缩中渐渐发硬,他害怕起来,张着惊恐双样,哀求起来:“救我!弟弟,救我!”
“弟弟?如今,你当我是你的弟弟了?”
“以前都是哥哥不好,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李弘翼挣扎着攀住慕容浅的衣角,“弟弟,救救哥哥!哥哥好痛苦,好痛苦!弟弟,弟弟!”
慕容浅厌烦地扯开衣角,襕袍一展,越过李弘翼的不堪。
李弘翼用尽力气呼喊着:“弟弟!弟弟!……”
“你不会死!”慕容浅的步子在呼声里停了下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不会置你于死地!不过……”
慕容浅回眸望住李弘翼:“你,会疯掉!”
牵机药,多一克,会痉挛而死;少一钱,则会癫狂成疯!
“你犯下的所有的罪行,将会由你之口,布之于众!”
李弘翼面上肌肉剧烈地跳动着:“不!不!”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慕容浅的话语,如死水般,没有丝毫起伏,“皇兄,你好自为之吧!”
慕容浅的身影穿出密林,转到大道上,登上了孙阎夕准备的马车。孙阎夕掌中聚火,抛掷而出,火星散落在林间,渐渐明稀,炙烤着叶子,微微发卷,慢慢飘出青烟,和栖霞寺的佛门香烟,绕成了袅袅一体。
一阵清风穿入林,陡然掀起大火。
“着火了!着火了!……”
马车在众人救火的慌乱中,向着司徒府疾驰而去。
产婆满手是血,急得浑身是汗:“娘娘,用力啊!娘娘!”
浥轻尘的呼声一阵高似一阵,流珠的心也紧跟着一起一伏,她害怕得发抖,不住地拉扯着身旁的太医们:“太医!太医!快想想办法啊!”
太医们充耳不闻,木讷地拾掇着一些药材,似乎在等待什么指令。
屋内突然血腥味大冲,棉被下血流不止,如泻红漆。
“糟了!糟了!娘娘失血过多,怕是不行了!”产婆慌慌张张地冲出,对着为首的翰林医官使惊呼道,“怎么办?怎么办?保大还是保小?”
流珠揪心中不免气急:“当然是……”
翰林医官使轻抬眼眸,声音平静无波却不容置喙:“皇上有令,力保皇族血脉!”
“保不住王妃,我要你们的命!”
门被一脚踹开,慕容浅冲将而入,一巴掌扇在翰林医官使的脸上,怒目而斥。
翰林医官使捂住略微发肿的面颊,唯唯诺诺地跪拜下去:“郑、郑王殿下,微臣也是奉命……”
慕容浅眸中冷寒之意大盛,深深地划过满室的诚惶诚恐,将所有不臣之心,一点点冻碎殆尽:“我不管你们究竟是奉谁的命令,救不了王妃,你们,都得殉葬!”
“公子,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小姐,她……”流珠说着说着,又抽搐了起来。
慕容浅血气翻涌,衣角生风,疾步往内室赶去。
噤若寒蝉的产婆太医,面面相觑,知慕容浅所言非虚,不敢再有任何不轨,迅速地行动起来。
慕容浅望着浥轻尘的虚弱无力,心如刀割,直想搂她入怀,又恐自己的动作稍有不慎就弄疼了她,只得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一句:“轻尘,我来了!”
浥轻尘如霜的面上虚浮起几分欣喜:“阿、阿浅……”
“轻尘,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浥轻尘痛苦地摇摇头,苍白的唇无力地启合:“阿浅,我、我不行了!”
慕容浅的脸温润地贴上浥轻尘黯然失色的桃花面,声音缥缈若梦:“没关系,若是你死了,我就去陪你!”
浥轻尘眸中闪烁着惊慌:“不、不可以……”她不可以,不可以让慕容浅再失去她一次!
太医匆匆入内,将煎服好的止血汤药交与慕容浅,灌服入浥轻尘之口,吊住她的精神。药性入体,浥轻尘气血渐稳,慢慢止住了血崩之势。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又惊又喜,“娘娘,再坚持一下!”
浥轻尘眉眼中陡生坚毅,凝全身之气,沉于丹田,倾力一振。
“呱——”
一声洪亮的啼哭,划破金陵城的窒闷,将所有悬着的心,稳稳,向下一坠。
慕容浅拥抱住浥轻尘的绵绵无力,颤抖着音色道:“轻尘,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情义本真礼梵行,入山何须别倾城,
佛法本是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