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发生许许多多懊悔的事,是你一想到就难堪,恨不得抹除的事,但你又总忍不住去想——它们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起因为何,又是怎么发展到最后那一步?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样做,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悔恨折磨着你,啃食着你,让你日夜难安。
丁乔从床上坐起来,她又失眠了。
许多年,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白炽灯照亮了这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小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箱子再没有其它,屋子还是她封了阳台隔出来的,和以往的居所千差万别。
丁乔出了房门,经过卧室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她可不愿吵醒里面的人,否则又会被各种污言秽语吞没,想到何惠仪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她心底发寒,记忆里疼爱她的妈妈已经消失很久了,渐渐的,她都快记不清了。
还是睡着了好,丁乔有时候甚至会想,何惠仪怎么不永远睡下去?
客厅里没有电视,但有一台电脑,开机后,安装的杀毒软件弹出一个热点窗口——“昭明君”杨昭凭《元平记事》获NBR文学奖。
丁乔手一顿,最终没有点进去。
他现在过得很好,她一直都知道。
偶尔她会想,如果当初能劝着何惠仪善待杨昭,而不是冷眼旁观,理所当然享受对方的一切,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有这么能干的表哥,父母和自己的后半生都有了保障。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只怪她们目光短浅,亲手将他的感激与愧疚消磨殆尽。
又刷了会儿网页,丁乔打算回屋躺一会儿,自从被上一家单位炒掉后,她已经待业半年多了,明天还得继续去找工作。几年前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副容貌受尽歧视,丁乔摸了摸凹凸不平的侧脸,想到了第一次照镜子时看见的恶心场景,心里却麻木了,早没了当初的撕心裂肺。
那时候何惠仪不愿拿钱让她做手术,如今她的脸哪怕是整容也没救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照过镜子。
梦里,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丁乔住进了杨昭家里,用尽手段挑拨他跟俆妙君的关系,梦里的杨昭脾气很懦弱,因为心怀愧疚一直忍让着她,而俆妙君一副受气包子样,让她忍不住变本加厉地欺负。
没多久,俆妙君被她害死了,看着她讨厌的女人倒在地上,下身满是血水,一点一滴浸入了地板的缝隙中,她吓得夺门而逃,她只是想要恶心俆妙君,并没有想过要对方死!
梦里的丁乔很害怕,但章伟帮她摆平了一切,之后又帮了她许多次,用他的体贴和多情温暖着她,终于让她走出阴霾,渐渐对章伟芳心暗许,即便听闻了杨昭车祸遇害的消息,她也只是稍稍难过了一下,她已经不喜欢杨昭了。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她收到了章伟发来的短信,告诉她,他在楼下等她。
她心里砰砰直跳,显然知道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因此犹豫不决。
“不要去!那个人是个无耻的贱人!是个卑鄙下流的猥琐男!”
丁乔的意识眼睁睁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她疯狂地咆哮着,但她无法阻止活在梦里的人。
最终,梦里的她成了章伟的女人。
再后来,她过上了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富贵生活,和十来个女人分享着章伟,她们之间和平共处,从不知吃醋和嫉妒是什么滋味,大家就跟被设置好程序的NPC一样,每天木然的生活着,没有思想,没有自由。
一年后,她怀孕了,章伟更宠她了,可惜,她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或许是报应吧?她想。
从那以后,章伟就很少来看她了,她知道,章伟身边从不缺女人,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已经失去了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活着,活得很有钱,活得像行尸走肉。
她看着章伟越来越有地位,已经成为了国内资本的代言人,甚至能够轻易干涉一国政府做出的决定。资本们越来越富裕,人民却越来越贫苦,国家物资短缺,通货膨胀,很多人白天上班,晚上甚至要去富人区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然而,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某天夜里,她被巨大的爆炸声吵醒,发现住的地方已经被火海包围,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裂声,还有刺耳的警报声,听说是军队发生了哗变,不远处闪过一道赤红色光芒,滚烫的热浪袭来,再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丁乔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懵。
刚才她梦见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真实?
会是分岔路口的另一种结局吗?
看来也不怎么好。
如果一切源于错误的开始,那么悲剧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到。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她小小的房间,门外传来何惠仪暴躁的叫骂声。
想着梦境中的一生,丁乔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至少,她此刻真实的活着。
这个世界,真实的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