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粒神仙丸落肚,范氏渐渐安静下来。
王二禁不住一阵后怕,总算明白这神仙丸是什么东西,不过却是想不通,为何狄仁杰会收了装有神仙丸的玉瓶?
范氏迷离的眼神逐渐清亮,在王二的追问之下,确切的说,应是把玩在手中的玉瓶诱惑下,终于解开王二心中之惑。
狄仁杰在得知神仙丸究竟后,不由得暗生疑云,范氏昏迷不醒后被人送至狄府,却从哪里得来神仙丸,又不是冰糖葫芦,招招手就有小贩送上门来,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暗中相通,至于是善是恶,却是难于判断。
若是明问,料来没甚结果。
狄仁杰倒也沉得住气,好不容易寻得机会盗出玉瓶,只要范氏瘾发,何愁不得真相。
果不其然,王二刚出了狄府去往绛红楼,适逢范氏毒瘾发作。狄仁杰有心为之,以药要挟,诱得范氏道出真相,那暗中赠药之人竟是房遗则。
狄仁杰又惊又奇,穷其缘由,既是意料之中,又是大为意外。
慕家纵火确系房遗则指使,虽说是杀人灭口,实际上亦是精心布局好的必着。狄仁杰自打来了并州,明察暗访,刘同及房遗则等人早已警觉,自是对其恨之入骨,欲置死地而后快,无奈狄仁杰素来清正廉明,为人又甚是机警,一时却是难于捉到把柄。
亏得在这并州苦心经营多年,狄仁杰想要得手亦是不易,虽是如此,房遗则等人亦不敢掉于轻心,暗中筹谋设下连环套,自觉布置妥当,即使人纵火在先,后将范氏送入狄府,便是正式开始第一步了。
原本是要借范氏之口,引狄仁杰接近紫焉,给人于相好口实,再择机使人“揭发奸情”,然后“无意”之中发现地道,缴获赃银账册,到了那时,他狄仁杰便有百口亦是难辩。
之所以留了婉儿一条小命,却是为坚狄仁杰破案之心,留张伸冤之口,惟恐其不落心落力追查。
王二此来,倒是个意外。
凭心而论,房遗则初始并不想与他为敌,虽说王二素与兄长及吴王恪不和,但此行毕竟身负钦命,能不生枝节还是尽量少惹为妙,是故王二初访房府时,房遗则虽是猜忌,却也刻意巴结心存拉拢,不求能结为同党,亦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图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想王二这厮不识好歹,竟与狄仁杰“狼狈为奸”查访起慕家之案来。
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与刘同等商议停当,找准机会便欲拖他下水,亦即为何会掐好时间,使邱鹤年领兵来狄府拿人,诱冯宾茹动手,借此牵连王二,可惜被王二连混带横耍赖避过,当然,这点自是后话。
房遗则等人这一番谋划,范氏自是不尽祥知,但约略讲来,狄仁杰再加以详参,便不难明了整个缘由,当下惊骇非常,又怕范氏尚有遗漏,便收好玉瓶以备后用,待要奔走去告之王二,已是来不及,邱鹤年刚好率众扑来,逮了个正着。
王二与徐有功直听得是张口结舌,没想到这其中竟诸多关节,若不是狄仁杰藏了玉瓶,便是徐有功推断出账册有疑,亦只是推断而已,只要刘同、房遗则等人一口咬定,至少有地道金银为证,王二想是没事,狄仁杰怕是凶多吉少了。
眼下有了范氏这一有力人证,王二想不乐都不行了,暗地里却又笑狄仁杰,这黑脸狄平日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关键时刻下起手来却也毫不含糊。
居然要对老子下手,嘿嘿!这回不将你这班贪官一竿子拔光,老子“王”字便倒转来写,顺便也做一回清天大老爷,哈哈!
也合该王二得意,谁叫他房遗则使人不当,什么人不好用,却来使范氏弄险,自以为凭着神仙丸可以稳稳控制范氏,是以毫无顾忌,连地道之事亦走漏了口风,却不知神仙丸乃死物,既是他能用,他人亦可使来要挟。
王二顿时将自己的“三、五日”之说抛诸脑后,若不是瞧着天晚,当时便要前往都督府提堂问案了。
徐有功显是没他这般乐观,毕竟一切均是范氏片面之言,何况,一旦上得堂上,范氏会否变挂亦是模棱两可,就算不反口,只要她一言不发,狄仁杰依旧是难洗清白。
徐有功心事重重,只是顾忌范氏当场,不便明言。
王二虽是得意,却也不至于忘形,见他如此模样,虽是一时不晓所忧何事,亦知他是有话藏在腹中,当下点点头,示意冯宾茹留神看着,自与徐有功转身离去寻地叙话。
绕过厢房,王二心态逐渐平复,其实也已省起此点,却是心中有了计较,自不似徐有功那般担心。
倒不是徐有功没他王二聪明,只不过其人性子直拗,始终在想如何落实证据,一时不得其解而已;王二本就不通政务,反而思绪天马行空,证据一说,对他而言,在乎于手段如何运用,至于严不严谨还不如看是否有效来得实际。
未待徐有功开言,王二直呼王虎来到跟前,“你去趟都督府,就说咱这有新的证据,请刘大人过来一趟。记住!单请他一个!”
徐有功一惊,来不及询问劝阻,王虎已把手中家什一扔,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王二亦不解释,笑得诡异,“徐兄,呆会儿刘同来了,你自帮我招待,也无须问他什么,只管把他迎到厅中,然后随便寻个籍口走开就行了。”
徐有功已是反应过来,会心笑笑,“爵爷这是要敲山震虎了?”
“敲是固然要敲,不过他刘同顶多也就是头猪!”
二人相视一笑,转回厅中,随意说些话儿,只待刘同入瓮。
工夫不大,闻得前门声响,料是王虎请得刘同来到。
王二点点头,示意徐有功去迎,自己出了大厅,折身隐入厢房。
徐有功依计行事,将刘同引入厅中,奉上香茗,虚情实礼客套几句。
刘同闻听有新线索,不知是非是福,急匆匆赶来,却不见王二,单单见着一个徐有功,自是心急,便试探着询问道:“徐老弟,不知钦差大人召见,所为何事?”
一声“老弟”,显然是给王二的面子了。
徐有功客客气气道:“刘大人说笑了,爵爷相邀大人,自是朝堂大事,学生如何知晓。”
刘同见他分明搪塞,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小心翼翼道:“钦差大人可是有事在忙?”
徐有功趁机道:“大人稍坐,学生这便去看看。”说罢转过屏风之后,自行离去不复再出。
刘同直候到茶水喝干,仍不见王二人影,又不敢甩手离去,想找人来问,却是鬼影都看不到一个,心中烦躁,起身在厅中踱来踱去暗自骂娘。
王二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钻出厢房,快步打厅前闪过,却不止行。
刘同好不容易瞥见钦差大人,慌忙追将出来,口中唤道,“大人~王大人~”
王二只作未闻,愈发加快步伐,直朝范氏住处。
刘同堪堪望见他的身影,提步去追,王二已闪进屋子。
依着平时,刘同自是不敢私自前往,委实是头先在厅中久候,若是不抓紧机会,又不知要待到何时,何况又心切王二传话“有了新的头绪”,当下也顾不得失礼,急急缀上。
初始刘同还时而唤上几句“王大人”,行得近了,隐隐闻得里面传来话声,本能地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凝神去听,只站了一小会儿,已是脸色发白大汗淋漓,惊慌之余暗道侥幸,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强压“砰砰”心跳,好不容易屏住呼吸倒退有十余步,再也抑制不住慌张,发足奔出门外夺路而逃。
相随而来的亲兵没搞明白怎么事,从来没见过自家大人如此怆惶,连忙拉起马儿一路急赶,却不知能否追得上他家大人。
王二本身倒是没说甚话,只不过借着核实的名义,让范氏又再复述一了遍先前所讲,哪晓得刘同比意料中还不如,听不到一半已唬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王二在屋里闻得声响,情知已然得计,亦不再掩饰,摆手止住范氏,道了声“刘同这厮胆子也太小了”,大笑着扬长而去。
范氏登时明白过来,脸色死一般惨白,半晌回不过神来。
王二甩手出了门,行得几步,隐隐觉得有些愧疚,如此一来,范氏已是再无退路,虽说这正是自己此谋的目的之一,但对范氏而言,未免过于残酷了,当下回转头来,复又入房。
范氏依旧跟个死人似的,呆呆地坐着没甚反应。
王二讪讪地在她跟前转了两圈,道:“你也不用怕,明天到了公堂只需照直说,我保证你没事。”
也不知是安慰,抑或是许诺。
王二不言还好,一说此话,范氏竟是幽幽作泣泪如掉珠。
王二叹了口气,探手欲揽其肩,却被范氏闪开,只得尴尬地拍了拍她,站了一会儿,终是不复有言,踱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