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立一直对方敬业是如何了解到自己一干人等的真实来历甚为困惑,如今听王二这般说道,虽是不敢完全相信,也不免有些怀疑地望着谢非,只是碍于老兄弟谢叔方的情面,不好出言相问。
谢叔方闻得王二话里有话,当下死死盯着宝贝儿子,只盼他能出口否认,不能的话真要如王二所言,自己再有何颜面立于众兄弟之间!待了半晌,谢非只是低头不语,料来王二所言不假,谢叔方心里阵痛,想自己一世英雄,竟出了如此一个贪生怕死出卖亲友的儿子。
罢了!罢了!
谢叔方悲愤不已,又是羞愧难当,心中一郁,竟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来。
好刚烈的汉子!
王二心下骇然,不觉暗自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倒不必说破了。
谢非挣开相扶之人,想要去掺父亲,却被谢叔方提起一脚,踹翻在地。
若只是年青人闹些意见发发脾气,原也没什么,就算连累大家,也没人去多加埋怨,但现在性质完全不一样了,众人隐居终南山多年,却被他谢非一朝出卖,其中还包括他的父亲。
别说义气了,连做人的基本底线都没了。
就连冯宾茹再看他时,眼中也不自带着几份卑夷之色。
冯立历来谨慎,一边强令人扶起谢非,一边去探王二口风,“王公子此话怎么讲?”
王二支支唔唔,只推说自己在被方敬业下药迷倒后,将醒非醒之间,听到方敬业与手下人对话,又道:“许是我糊里糊涂听错了罢。”
冯立见他神色飘忽,料想事有蹊跷,但谢非出卖山庄一事看来是假不了,不由得暗自叹惜,自己看着长大的谢非竟是如此无耻无义之徒,老兄弟谢叔方,一生忠义耿直,也不知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再想想女儿宾茹,以后可。。。。。。唉。。。。。。
众人也没了之前的兴致,一行人默默回到山庄。
冯立嘱咐薛万彻、屈咥二人好好安慰谢叔方,主要还是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自己则勉强打起精神,陪王二和频儿用餐。
却有人来,说是谢非已不知去向。
冯宾茹闻言,登时是雨打梨花,又气又急,心中虽不耻谢非所作所为,但毕竟是青梅竹马长相爱的情郎,原还打算等过两日他伤势好些,再问个明白,但愿是个误会。
冯立一壁安排人手去寻谢非,一壁安慰女儿,搞得烂头焦额。
王二觉得甚是无趣,干脆辞了冯立带着频儿下山而去。
冯立此时也无心留客,只嘱咐庄丁将二人送至大路。
频儿同情冯宾茹,一路上也是心情黯然,没甚话语。
二人纵马飞奔,眼见的天将擦黑,才回到长安城,频儿的心情这才有些好转,渐渐忘却了冯宾茹的烦恼。
大唐盛世,长安繁华甲天下,当真是泱泱华夏万国来朝,不但塞外胡人多有经商到此,便是金发碧眼之夷族,也是常见。
频儿自幼山中习武难得入世,不像王二在长安长大,前日出城又去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观瞧,便看什么都觉希奇,一张小脸满是兴奋。
王二见她好兴致,当下故意放缓马儿,偏挑些人多市井之处穿行,一路上买些口水零食以悦美人。买得多了,频儿实在是抓不过来,便左右开弓直往嘴里塞,吃完了再去王二手中取。
正行间,忽闻前面一阵喧闹之声,
王二骑在马上,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三、两名兵丁正围着一名胡人装束的女子,正拉拉扯扯不知争吵些什么。
这种市井之争也是常有的事,王二本不在意,待要打马而过时,却发现兵丁当中有一人就是当日在莹翠楼的王虎,倒起了好奇之心,勒住马儿静听他们争执。
三言两言大致也就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塞外少女刚到长安,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为何来到市场卖马换钱,却不知若要在市场售卖还需缴纳税金,这才起的争执。
看那塞外少女,头戴素白圆帽,十数细辫散披于肩,紧身红袍裹身,脚蹬鹿皮小蛮靴,俨然不似平常来往于长安与塞外的商贾,说她卖马吧,只得身后一匹,不似贩卖之马倒更像是她的坐骑。
再说了,市场税金通常都由相应的市令或市丞①负责,几时轮到王虎这等巡城兵丁来管。
多半是王虎这小子见人家一个单身女子,故意找茬勒索。
那胡人女子中原话也是一般,哪里说得过王虎等兵痞,只气的明眸带泪,右手紧握小马鞭兀自颤抖。
王二看在眼里,大起“侠义”之心,翻身下马拨开人群,拍拍王虎道:“喂~”
却被王虎摔手打开,王虎刚要恶言相向,回头见是王二,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嘿嘿~原来是王将军,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王二戏道:“几日没见,你小子长能耐啦?居然还管起税金来了?”
王虎支支唔唔一脸讪笑,“这个。。。这个。。。啊。。。”
王二脸一沉,“啊什么啊!胆子不小啊你,收钱收到老子干妹子头上来了!”
王虎看那塞外少女一副困惑模样,二人分明素不相识,明知王二胡说八道,无奈自思惹他不起,心中虽骂却也只能故作惊讶壮,“哎呀!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的有眼无珠,大人恕罪!恕罪!”说着恭身行礼就想要溜。
王二笑道:“别急呀,既然碰上了,走,我做东,咱哥俩找个地儿喝两杯去。”
王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的还在当值岂敢偷懒。”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兵丁快走。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瞧便各自散去。
那塞外女子虽不知王二为何瞎说什么“干妹子”,但好歹是帮自己解了围,忙上前施礼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塞米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塞米拉这话说得也挺顺畅,没啥语病,可看着她一身明显的塞外装扮,王二听到耳里不免觉得有些怪怪的。
王二道:“塞米拉?我叫王二!”
频儿倒是个自来熟,走上前顺手就递过一把零食给她,“塞米拉,我叫频儿!”
塞米拉也不客气,接过便吃,看她吃得急,估计是有些饿了。
频儿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塞米拉使劲咽了咽口中食物,才把事情缘由大致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塞米拉来自突厥,久闻长安繁华,瞒着家人偷偷跑来游玩,没曾想,还未见识到长安城的繁华,便见识了长安城小偷的厉害,身无分文却又举目无亲,实在是饿得难受才想要卖了坐骑换些银钱,哪里知道这长安市场不比自家草原,还需缴交税金,偏又被王虎等兵痞撞见,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频儿一边听一边大骂小偷可恶,其状甚是愤愤不平。
王二反倒插不上话,只好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小姐俩,好不容易等她们停了下来,王二才慢条斯理道:“说完了没?说完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吧。”
两姐妹相视一笑,频儿吐茹舌头,拉着塞米拉的手道:“走,吃饭去。”
塞米拉家乡风俗甚是热情好客,请人与被人请都是一种荣幸,又与频儿投缘,自然没了中原人那份虚礼客套,翻身上马由频儿引着便往前行。
王二反被冷落,只得跟在后面,喊道:“就去回味楼罢!”
三人这便打马直奔回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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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新唐书?百官志》:“两京诸市,署令一人,从六品上;丞二人,正八品上。掌财货交易、度量器物,辨其器物真伪轻重。”另外,在市令与市丞之下还分设了录事、府、史、典事掌固诸职,协同他们一同管理。除此,当时两市诸行还设有“行头”,以非官方的面目出现,掌管各行的商业活动。他们实际上就是“市署”在各行中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