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抚雪与陈月雨一同坐在已经结了冰的小溪边,此时万物皆被素雅的雪所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条白色的丝绸所拂,一尘不染。
小溪对面的生灵大多已经打洞冬眠,又或者找其他去所取暖,唯独一头额头处生有长长犄角、泛着幻光的白鹿带领几头公鹿,用自己的蹄子踏碎厚厚的冰层,在溪边饮水。
如此美景,实在不可多得,然而各怀心事的儿郎、少女,却无暇欣赏。
柳抚雪低着头,从空间袋中拿出一坛酒,这酒明明还未开封,里面的香气却犹如暗香一般,细细散发出来,一点点勾起陈月雨的胃口,刺激着他的味蕾。
“喏,陈哥,这坛酒的味道很不错,它跟我的年龄相近,嗯……今日就算我请你的,好酒才能配得上你。”
柳抚雪打开封口,把空樽放在旁边,左手捏着右手的衣袖,撑开斗篷,右手握着勺子,在酒坛中取酒,放入空樽中。
待樽中之酒已有七分杯的时候,她的动作乃止,随后将勺子放在封口上,双手探出斗篷,拿起酒樽,将它递给陈月雨,微笑道:“君子饮酒,七分为宜,正如恺悌君子自身,满而不溢。”
在柳抚雪的微笑中,陈月雨有些迟疑地接过她的酒杯,双目凝望酒樽之酒片刻,便以一袖掩面,一饮而尽。
饮完杯酒,他便将酒杯放下,脸上已有几分红晕,显然这酒的味道实在上佳,让他这等酒客,都有所回味。
柳抚雪见他嘴角处还残留着酒,便从怀里取出绣有兰花的手绢,递给他,微笑着说:“陈哥,你嘴角有酒渍,手绢给你,自己擦一擦吧。”
陈月雨侧目看这与往常表现不同的人儿,到了嘴角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内心仿若被一根木塞子堵住一般,明明呼之欲出的话,却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遭到了耽搁。
他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在她的注视下,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又连忙将手绢还给她,生怕自己弄脏了她的手绢。
“陈哥,你没有擦干净哦,这不像平时果决的你,你平时若是肯接过我的东西,定然不遗余力地使用,又或者放在一旁,今日怎跟我这小女子一般,如此小气?也罢,此处没有旁人,你若不介意,我帮你擦一下吧。”
不等陈月雨开口回答,她便挪开隔在两人之间的酒樽与酒坛子,一手捏着他递还给她的手绢,抬起手,在他的嘴角处轻柔地擦拭了一遍。
距离之近,近到咫尺之间,近到两人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此刻是冬天,虽有暖阳,却比不上感受彼此呼吸之暖。
陈月雨没有说别的话,只是端起酒杯,说:“你这酒不错,醇香可口,回味无穷,光是一闻,便能令人沉醉其中,想来我大哥也是爱酒之人,却从来没饮过如此之酒,着实替他遗憾。”
内心越想说什么,话便无法说出口,若不说话,便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他的话与心中所想,实在南辕北辙,相距甚远。
“这是自然,这酒他若喝过,我才遗憾……”
柳抚雪听他所言,回想起陈耀风从他手中夺过她送给他的鹿肉汤,大快朵颐的样子,让她十分不爽,此刻一想到此景,便忍不住嘟喃几句。
“什么?”
因为柳抚雪说的话比较模糊,即便他的听力绝佳,那也是在运转灵力之时才有此功效,所以他也没听清柳抚雪的话。
“没,我只是感慨,陈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我说话……既然陈哥你喜欢这酒,多浮几白也并非不可。”
柳抚雪忙用言语掩饰自己的慌乱,伸手接过陈月雨的酒樽,一手拿起勺子,迅速为他盛了一樽,又递过去。
陈月雨接过酒樽之后,一饮而尽,脸上的醉意更浓,看上去就像是即将昏睡的狮子,酒气从他的口鼻中散发出来。
他此刻的修为,足以让他千杯不倒,可他不用灵力驱散体内酒气,自身又不胜酒力,只怕多饮两杯,他便能够在这溪边醉倒下去。
她知道他有话对她讲,而这话定然是她不爱听的,所以她才屡用美酒来灌他,希望能拖延些时间,以求他不要那么早把这话说破。
她对他还心存幻想,不想让他一句话便把她所有的幻想全部撕碎,化为泡影。
陈月雨抬起头,两眼醉意,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片刻,他又抬起右手,微笑道:“柳抚雪,我……我……”
明明已经醉酒,可他却还能保持住自己的理智,不让自己内心所想的话说出来,就怕因此伤害到她。
“陈哥,你有话便说,不必欲言又止,不论你说什么,柳抚雪今日都能接受。”
柳抚雪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此时如临大敌地将这本不该说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了。
“你……你知道吗?其实喜欢一个人与否,全凭自己心意,你很好,你是一个好姑娘……你不该为了我耽误你自己,相信吧,一切都能往前看,今日你忘了我,明日还有更好的人在等你,千帆过尽,总有一人在漆黑中掌灯等你。”
说完这话,陈月雨便脑袋低垂,嘿嘿一笑,似乎已经醉得不知人事。
“我知道,你想说这话,陈哥,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全凭自己心意,我也不一定就要喜欢你,对不对?”
柳抚雪微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就不自觉模糊了起来,视线处在一片朦胧之中。
她捏起衣袖,轻轻擦去自己的泪水,轻声道:“可是喜欢一个人,又岂是理性便能够改变的呢?就像我,明知道你脾气臭,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明知道我这么做,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理性能够选择的,我的心,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我不知道它何时才能回来,我想——这辈子或许不可能。”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个……”
陈月雨仍然低垂着脑袋,全身酒气,显然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