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立鹏拖着让自己感觉沉重的身体,艰难的向家里走着。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商铺的装饰灯和路灯一同在寒城闪亮,可是这满街的耀眼霓虹,却在柏立鹏的眼中呈现出一种濒临死亡的暗灰色。
一阵刺骨的北风吹过,让寒城的夜更增添了一份冰冷。在冷风的吹袭中,一片片鹅毛从无边的夜空飘坠,熙熙攘攘的雪片好像是在倾诉着什么,尽管这也是一道四月里寒城难得一见的风景,但是在朵朵的雪花之间,也不知道夹杂着多少苍天无奈时的发泄,承载着多少大地忍辱时的凄凉。
柏立鹏没有心情去看一眼漫天的飞雪,因为他的整个世界早已冰冻三尺。他的脚印在雪地里清晰的呈现,却又在转瞬间被洁白掩盖。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的车流逐渐消失,行人也所剩无几,有多少人在曾那个夜晚隔窗跳望,去欣赏四月莫名的飞雪,可是又有多少人曾经用心去发现,那个渺小得几乎被雪夜吞噬了的柏立鹏。
当柏立鹏终于回到自己家所在单元的楼口时,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没有被冻死在寒城的街道上。
五年的监狱生涯改变了柏立鹏太多,他可以吃苦,他可以受罪,他怕的是亲情的疏远,怕的是亲人的分离。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再去质疑柏立鹏的坚强,而更可怕的是,柏立鹏几乎看到了自己心头那一滴正在不断涌动着的魔血。
就在柏立鹏正在准备爬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冒着风雪一头钻进了楼门,其中一个孩子还差一点把柏立鹏撞翻。
柏立鹏认识他们身上穿着的校服,那是妻子任教的重点中学的校服,而那两个孩子,看上去也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撞到柏立鹏的孩子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意识到在楼道的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他快速的扶住了柏立鹏,然后连忙说道:“对不起叔叔,我真的没有看见您,您没事吧?”
柏立鹏自然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他努力的抬起手来摇了摇道:“没事没事,你们快回家吧,外面冷。”之后那两个孩子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匆忙的顺着楼梯向上面跑去。
柏立鹏一手抓住了楼梯扶手,一只脚也踩到了第一级的台阶,这时就感觉刚刚跑上去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在二层楼的位置突然停止了,接着一个孩子轻声问道:“你确定这个就是陆老师的家吗?”
听到这句问话的柏立鹏愣住了,他心中暗道:“玉洁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学校出现了,这两个孩子深夜来到自己的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随着第一个孩子的问话,另一个孩子回答说:“相信我不会有错的,这把钥匙是我在陆老师的抽屉里找到的,前几天我还曾自己偷偷的来过一次,并验证了这把钥匙的确可以打开这扇门。只是屋子里面阴气太重,我自己没敢进去,否则也不会叫上你一起来分享。”
话音一落,柏立鹏便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两个孩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房间,之后又随手把门关好。
家里出现了这种意外的状况,柏立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他快步走到了自家的门前,然后掏出钥匙,轻轻的打开了家门。
他把门拉开一道缝,像个贼似的偷看自己的家,只见刚刚进屋的两个学生,一个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妻子台式电脑的插头插向插座,而另一个已经把手放在了电脑的开机键上。
当电脑的屏幕被点亮,坐在电脑前的孩子取出了自己的移动硬盘,他焦急的望着电脑说道:“非洲的系统就是慢,开机也要这么久。”
另一个学生催促道:“你别费话了,等一会儿你的动作快点,我们可没有太多的时间。”
前一个学生坏笑了几声说道:“难道我用你教吗?你没看到我今天带的是硬盘而不是U盘吗?我就是要把陆老师电脑中的所有资料整体拷贝回去,然后回到寝室再慢慢把精华挑出来。”
听着两个学生的对话,柏立鹏想道:“难道他们是来偷偷备份学习资料的吗?妻子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上班了,她在上个学期就已经离开了学校,所以这两个孩子不可能是奔着学习来的,难道说这台电脑中还包含着玉洁不为人知的隐私吗?”
想到这里,柏立鹏认为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管是作为陆玉洁的丈夫,还是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他都不能再容许有其他人对自己家人的隐私进行窥探。
柏立鹏猛的拉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回手把房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听到声音的两个学生慌忙的站身起来,并呆傻的望着满脸怒气的柏立鹏,以他们的年纪来讲,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变。
这里毕竟是柏立鹏的家,他捍卫自己主权的决心不容侵犯。他迈着虎步走到了两个学生的近前,然后怒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十六七岁的孩子虽然长相上与成年人近似,但是他们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有待提高。在柏立鹏的逼问中,这两个胆怯了的高中生只是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几句,最终还是交待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原来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整个重点中学甚至是整个寒城都在说着一个传闻,那就是关于陆玉洁老师突然失踪一事。
高中的孩子们尽管并不具备成人的全部思维,但是在柏立鹏入狱的日子里,陆玉洁萎靡的状态,和她频繁被太多陌生车辆接送的现象,还是引起了青春懵懂时期不少天真男孩的无限遐想。
柏立鹏因为猥亵罪入狱一事,可以说在整个寒城尽人皆知。于是独自一人生活的陆玉洁,就更加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焦点,那些发生在她身上蹊跷的故事,也难免会被人们猜疑,所以,陆老师的私生活也很自然的聚焦了太多人的目光。
第一个去办公室盗取陆玉洁钥匙的人,就是卢慧的儿子张耸。尽管卢慧为儿子铺了一条又一条通向成功的学业之路,但是太多条不同风格的路面,最终还是让张耸这辆车没能跑得更远。
现在的张耸在重点中学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定的垫着底,完全跟不上学习节奏的他,也只能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之外。那个同张耸一起来的学生名叫乐峰,他也是与张耸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张耸第一次打开陆玉洁房门的时候,真的没敢只身深入虎穴。因为那个时候柏立鹏还没有出狱,整个家里显得阴气森森。
但是窥探陆老师隐私的欲望,还是让张耸忍不住把这件事分享给了乐峰。两个无所事事的孩子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入室拷贝隐私的协议。
只是这两个孩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已经出狱了的柏立鹏堵在了室内。
听到了关于妻子的传闻,柏立鹏绝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了解陆玉洁,如果她是那种虚荣浮躁的女人,当初也不会与自己走到一起。
但是柏立鹏也相信张耸和乐峰并没有说谎,通过这件事,他认为陆玉洁绝对不会像陈东所说的,去国外学习交流时被绑架那么简单,甚至连同自己入狱一事,都是某个或某些人在背后使出的一连串阴谋。
张耸和乐峰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只是关于陆玉洁的私事部分,身为学生的他们真的是难以抓到确凿有力的证据,柏立鹏也情愿认为这一切只是两个孩子想像得太过离奇了。
柏立鹏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最终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放出了家门。在两个学生的面前,柏立鹏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慌称自己是便衣警察,是来这个小区内蹲守盗贼的。
等两个学生的身影匆匆逃离了这个冰冷的家,柏立鹏的思绪更乱了。陈东与自己近似表演一般的对话,夜幕下两个入室想要窃取隐私的孩子,还有压在自己肩头的一千万现金重担,太多没有头绪的事杂乱的搅在一起,让柏立鹏的神精系统始终处于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无力的坐在电脑椅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屏幕上的荧光,心里把抓柔肠的难受。
尽管在与陈东对峙的那一刻,柏立鹏表现出了超人的坚强,但是当这个小世界里仅剩下了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却不敢轻易的去触碰桌面上的鼠标。
柏立鹏并不是不想了解发生在妻子身上的事,而是他开始害怕传闻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妻子是在自己入狱的日子里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而在情感甚至是肢体上屈服于人,那么自己当然会义无反顾的原谅她,因为这一切的错都不能归属于一个无助的女人。
可是一但妻子是因为寂寞而背离了道德的准则,那么她又如何会对得起自己五年来日思夜念的情感呢?自己还会心甘情愿去接纳一个无法回头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