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道路往前走,两边的建筑大体相仿,清一色的江南木构建筑,不过我发现一个规律,就是每一座建筑屋檐下都只会挂一个白纸灯笼,我们途经了不少古代的作坊,不过无一例外,其主人都是鬼魂无疑,一路而来除了一开始见到的四个外,我们都没有碰到任何人,一个个鬼魂如同马路上的路人匆匆略过,从未对我们产生一丝好奇或者打望,甚至让我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百度搜索→
一路上街边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糕点店铺倒吸引了我的目光,这些小吃和糕点制作的十分精致诱人,形状亦各式各样,一些仿动物的形状做的更是惟妙惟肖,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而且最让人垂涎三尺的是这些美食咋一眼竟然是实体,而非如鬼魂一般的虚无缥缈,然而那站在柜台之后的老板依旧是鬼魂,总让人不敢靠近,我也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直流哈喇子。
我那馋鬼的态势自然逃不过师父的眼睛,他拍了拍我的脑袋,问:“想吃吗?”
我使劲点了点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想吃的话,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我急忙再次用力摇了摇头,说:“我有点怕那个。”
“那你不是想吃吗?想吃的话就吃嘛,有什么好怕的。”师父似乎在努力劝着我。
我有些犹豫了,对于我那个年纪,美食的诱惑是完全无法抵挡的。
干爷爷也停下脚步,在一旁静静地看我,却没有阻拦我的打算。
我犹豫了许久,几次回头打望那店铺内的美味和站在柜台后的鬼魂,吃还是不吃,这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最终,我依旧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鬼的东西,不能吃。”对于这些鬼魂,我多少感到一丝不安和害怕,打心底不敢靠近,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我的话,师父竟然赞许地点了点头,干爷爷也欣慰地笑了。
师父再次摸了摸我的头,说:“走吧。”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干爷爷却在前面莫名其妙的说了一段晦涩难懂的话。
后来我再次问师父,如果我当时去了会怎么样,师父给我的回答竟然是:“我也不会拦你的,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后果也由你自己承担。”
“师父,会有什么后果?”
“鬼物的食物看似惟妙惟肖,实则只是一种灵体,一股实质化的气,你要吃也吃不出什么味道,而且一旦吃了,你就要背负一段因果,必须答应并且做到那老板给你交代的事情,否则他会一直缠着你,不死不休,就好比你在饭店吃了霸王餐,老板就让你在他店里洗碗赔偿一样,鬼物最擅长迷惑人,这就算是一种方式。”
“就算出了**也会缠着你?鬼魂不是不能出**吗?”
“当然不能出去,他们交代你的事也在**里。”
“那万一做的事会违反**的规则呢?”
“一般不会,不然他自己会受到比你更严厉的惩罚,不过某些恶鬼会这么做。”
“其他鬼吃了呢?也要答应做事吗?”
“鬼和人不一样,鬼只要付了钱就可以。”
“那我付了钱不就行了。”
“人不能持有**的货币,而且你要是去了那鬼肯定会告诉你这是免费品尝的。”
“这也太可恶了吧,这不就是下个套让我钻么。”
“恩,的确,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能一概而论,在**的鬼都是带有怨气或者有一念未了。即使你背了这段因果,也是你命中注定,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你可是我徒弟,我对你有这个信心,你师父看人的眼光可没那么差呢。”
“臭美……”
“嘿,臭小子,你挤兑我!”
我们沿着河道,过了两座石桥后,停留在了**靠近中心位置的一间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木楼前,这栋小木楼与周围其他建筑无异,甚至显得更加小巧一些,只是门梁上贴着两张蓝色的纸条,上面用黄色的墨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整栋楼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没有人。
干爷爷盯着两张符纸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养阴符竟然要用金字,夏莹银的魂魄这么虚弱吗?”
干爷爷说完,便上前轻叩了门,从声音听来,这木门好似是真实的。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显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来,因为里面一片漆黑,很难看清此人的长相,她似乎刻意将自己埋没在黑暗之中。
“你们是谁?”是个女声,轻柔但虚弱。
“你可是夏莹银?”干爷爷也轻声细语地反问道。
“你们是谁?”那女人重复问了一遍,语气则带着些许疑惑和猜疑。
“你可认识方庭?”干爷爷再次反问道。
方庭?难道说……
那人听闻明显一愣,接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门缓缓打开,她说道:“进来吧。”
干爷爷简单行礼,然后便带着我们走进了这间黑洞洞的屋子。
待我们几人全都进入之后,那人便再次把门轻轻关严实,在黑暗中,她点亮了一盏油灯握在手中,静静地打量我们,此时我才勉强看清楚她的全貌,却在那瞬间被彻底惊艳了,她身着一条淡蓝色古代女式长裙,外添一袭粉红丝绸披帛,两袖宽大,挽着青珠银簪发髻,脸颊圆润,光滑如玉,玲珑清秀,柳叶弯眉丹凤眼,俏鼻细颌樱桃嘴,不加一丝粉饰,楚楚动人,美若天仙。就算是审美观念还不完善的我也不禁看呆了。
“你们是谁?怎么会认识方庭?”她问道。
干爷爷再次作揖道:“贫道普陀山吴梓铭,方庭曾嘱托我将这个交给夏莹银。”说着,干爷爷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碧绿的玉镯。很奇怪方庭是怎么把这镯子交给干爷爷的,我记得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交集。
那人见到干爷爷手中的玉镯,全身猛地一颤,然后故作镇定地对我们说:“各位随我来。”说罢,她就向里屋走去,师父和干爷爷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我们跟着她来到二楼的一间小屋内,她点亮了屋内各处的蜡烛,然后在中心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我们也都围坐在一起。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家具却很简陋,一张丝帘木床,一张方形木桌,以及一个摆着各式花瓶书本的架子,墙壁各处挂着不少字画,倒是充满了书香气息。
干爷爷把手镯放到桌上,移至那人面前,她轻轻抚摸着手镯,眼中满是柔情和哀伤。
“想必你就是夏莹银吧。”干爷爷静静地开口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问:“庭儿现在怎么样了。”庭儿,是指方庭吧,我忽然想到,方庭曾经提到过银儿这个名字,并不是指那只猫,莫非就是她,夏莹银?也就是说夏莹银是方庭的妻子了?
干爷爷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魂飞魄散。”
夏莹银再次浑身一颤,轻轻拿起手镯,眼中满是悲伤和绝望,可是却没有流泪。
“我本以为还能见他一面的,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比我大两岁,处处护着我,替我着想。我16岁那年他科举中第返乡,也在那年我们成亲,几年之后,我便怀了身孕,也在那时庭儿和崇彬一起镇压了意欲叛国的国师,不久他便受迫害身亡,连儿子的一面也没见到。←百度搜索→儿子10岁那年,我把他交给崇彬,自己随庭儿而去,想在阴曹地府与他相见,却不想他自此销声匿迹。后来被崇彬亲自接往**,以保全魂魄,得知庭儿魂魄未散,而是在修炼,心想能有一日与之相见,却不知这一等就等了千年,等来的还是他魂飞魄散的消息。”她不禁低声啜泣,却始终不见一滴泪水。我后来才知道,鬼是不会流泪的。
师父和干爷爷不禁叹了口气,也都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夏莹银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她始终看着手中的手镯,轻声说道:“道长,庭儿有对你说什么吗?”
“他说他心愿已了,无怨无悔,只留有一念,他走了,望你不必太过牵挂。”干爷爷回答道。
她直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说道:“道长,我已不过是一缕残魂,是崇彬用养阴符保住的我,千年来,只望能见庭儿一眼,如今庭儿已去,我也没有什么念想,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要随他而去了,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干爷爷手轻轻抖了抖,说道:“但讲无妨。”
“把这玉镯埋在我和庭儿的墓里吧。”
“什么?你们还有墓?”
“恩,崇彬把我和庭儿的墓迁入了**,就在他的屋里,他告诉我你们今天会来找我,让我等等你们,想必一会儿你们还要去找他吧。”崇彬?又是崇彬!好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恩,是的。”
“那你们就去吧,他就在**中心的楼里,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说罢,夏莹银就站了起来,似乎准备要送客,我们连板凳还没坐热。
“姑娘,我们有办法保你!”见夏莹银不愿再多说,干爷爷也显得有些着急。
“不必了,你们想知道的事崇彬会告诉你们。”夏莹银拒绝了干爷爷,眼神中竟透露出些许释然。说罢,她就起身离开了屋子,留下我们三人呆呆地坐在屋内,桌上还放着那个翠绿色的手镯。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一曲悠扬的筝曲,曲子透着无限的哀伤与思念之情,好似阴雨绵绵冰雪夹杂,令人肝肠寸断。我们谁也不明白这个孤独的女子内心的想法,仅能从这曲子中听出一分半点,已然不忍再听下去。
“走吧。”干爷爷收起玉镯,长长的叹了口气。
于是,我们便离开了这栋孤寂的屋子,前往**中心的那栋楼房,此时,我们的心情也异常沉重,师父和干爷爷各怀心事,默不作声。还未等我们离开多久,曲声戛然而止,我们三人回头一看,只见那栋小楼突然窜出一道蓝光,直射天际,一切再度回归平静。
紧接而来的是两人感慨万千的叹气声。
从那栋小楼到**中心,不过五分钟的脚程,我们很快就到了。这是一栋四合院式的建筑,其中一栋三层楼高的木构方塔形建筑十分醒目,并不像我们江南地区的水乡建筑,四面都被高高的围墙挡着,难窥其貌。
只见在门口,此时正单背着手站着一个中年人,此人身材高挑,衣着宽大,两袖着地,国字脸,剑眉三角眼,嘴边留有长髯,不仅挽有发髻,还戴着官帽,虽然毛发掺白,但脊背笔直,站立如松,也无发福迹象,带着一股子威严强势。
见到我们,他也没有问我们是谁,而是突兀地问道:“走了吗?”十分像我太爷爷的声音。
干爷爷和师父向他做个揖,点了点头。
他望了望天空,然后说了一句进来吧,便反身走进院子,我们同样紧随其后。
院子很大,左右各有一间厢房,那塔形建筑下还有一间很大的正房,正对大门,院子左边有一大块草地,上面竟然卧着两座石砌坟墓。
想必师父和干爷爷也看见了,我们一起走了过去,只见坟墓上用红笔各写着:挚友方庭、夏莹银之墓,林崇彬、妻李乐姬之墓。
“这是我和宝承的墓。”那人见状,在我们身后说道。
“宝承?”师父疑惑地问。
“方庭,字宝承。”他平静地说道,难道这人就是林崇彬?
干爷爷点了点头,蹲下身,把手中的玉镯放在墓前,然后认真地用土盖上,林崇彬始终一言不发。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就算生前不能白头,哪怕死后重聚也好,竟然就……连转世轮回都不可能了,天命啊。”
“天命不可违。”林崇彬依旧冷静,已然看透世间炎凉。
“方庭后人与我说过,方庭受朝廷迫害,尸骨无存,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宝承也是这么说的吗?”林崇彬听了这话,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师父听出了林崇彬的意思,反问道。
林崇彬陷入了犹豫,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对我们说道:“宝承不是受迫害而死的,这只是个说辞,甚至对莹银也是这么交代的。”
“什么!里面难道还有隐情?”师父急忙问道。
“恩,宝承是我亲手杀的。”林崇彬忽然说了一句让我们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
干爷爷一听,一下转过身来,右手拔出拂尘,左手做掐诀状,警惕地盯着林崇彬,而师父一把把我拉到身后,法杖竖于身前,伴随而起的是低声行咒。
“两位且慢,听我说完。”林崇彬见状急忙开口阻止。
两人一愣,这才放下手,等待林崇彬开口,而拂尘还握在干爷爷手中,显然是被林崇彬的话刺激到了。
“这是我们布的局,”林崇彬开口便如此说道,“宝承自小就善推演,懂八卦,在相卜之术上天赋异禀,而我善行术与阵法,我们师出同门,十四岁便开始闯荡江湖,我十七岁中第,他十八岁中第,先后入宫,按理说我们道家不用科举,有一定名气就可以入宫,为什么我们还要参加科举。”
师父和干爷爷面面相觑,此时两人都已经收起了法器,认真听着。
林崇彬接着徐徐道来:“宝承出山之前便已经料到当时的国师要篡位,而且皇上根本不知情,为了保护皇上,我们必须设法进宫,最快的方式就是科举。我们俩先后入朝,掌握了一定证据之后,就向皇上禀报,才有后来与魔化国师的一战。可是我们无法杀死他,只能用秘术将之镇压。之后,宝承开卦卜算,得知这几天国师有可能破除封印,也知道会有人出手镇压,唯独不确定的是圣童子也将在此地出生,其某一劫难也碰巧在此时,这是一个变数,一旦圣童子被杀,天下必有大劫。”
怎么又是圣童子?是谁呀,这么特殊?
林崇彬顿了顿,见两人陷入沉思,就继续说道:“所以宝承要想办法避免,我们想到的就是设法使我们的魂魄保留至此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鬼修,但是鬼修有一个要求,就是修者是非正常死亡,而且魂魄保留完整,很少有人非正常死亡魂魄还能完整保留的,这就必须要使用锁魂术锁住魂魄。我本想自己来,但是宝承说他善卜卦,可以时时推算,确保万无一失,我在卜卦之术上远不如他,所以……宝承说过,这是天命,不可逆天而行。”说到这儿,林崇彬依旧神态平静,不过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悲伤和惋惜。
师父和干爷爷始终在沉默,过了一会儿,干爷爷才问道:“那你怎么会在**?不入轮回呢?”
“二位可知千年前的那场百年浩劫?”林崇彬神色镇定地反问道。
说完,师父和干爷爷全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转瞬间千变万化。
百年浩劫?那是什么?能让两人露出这幅表情的肯定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