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少主人后面,我们匆匆往村北的林氏宗祠赶去。
“快走,快走!”不时有举着火把的村民从房屋里出来,汇在一起,步履匆匆。夏夜的空气一下子又热了起来,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我也很兴奋,紧紧跟在少主人背后。也许我的血脉里天生就有“惟恐天下不乱”的因子,现在有了这么大的热闹,岂能不凑?
火光、脚步、呼喊,流淌在一条条巷子里,聚向同一个方向。林刘村真正沸腾了!
眼前一亮,我们来到了祠堂前,这里已经是火把林立、人声哄哄了。大家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也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阿黄,你也来了!”刚跟我分手没多久的大头从人腿里钻过来。
“是啊,你来了,老白它们呢?”我四处张望,只看到闪动的火把和一条条的人腿。
“我也是刚到家就被主人叫来了,没看到老白和小花、小灰,”大头说,又补充了一句,“也没看到杂毛——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我回答它,一边继续四处张望。
“先看看发生了什么大事吧,”大头说。于是我们一齐看着祠堂大门方向,等着主事人出场。
很快,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走上祠堂前的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人群也慢慢静了下来。
我与大头穿过一条条人腿,钻到人群前面,抬头看上面的人。
那位老人正是林氏宗族的管事人,林刘村所在地的保长林老族长。
老族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老族长扫视了一圈,脸上现出悲愤的神色,他高声说道:“各位林氏族人,这么晚叫大家来,是我们宗族祠堂发生了大事,需要大家一起出力!”
大事?什么大事?
我感到很奇怪,这林刘村一向没什么大事情,要说有事,也只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争吵几句也就罢休了。真说起大事来,恐怕前些天跟我有关的丢鸡鸭、追打我的事算是一件。但事情都过去了啊,难道这次又跟我有关?
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耸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随着老族长的讲述,我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跟我却无关。原来,继上次丢失了一件重要东西后,今晚林氏祠堂里又丢失了更重要的东西——摆在牌位前纯银铸造的烛台,而且是两只都丢了。丢烛台的时间大概是晚饭以后,贼人趁守祠堂的林二麻子上茅房的空挡,悄悄溜进祠堂偷走了这两只贵重的烛台。
“上次丢的经幡还没有找回来,这次又丢失了更贵重的烛台,你们说,是不是有人成心想看我们林氏宗族出丑,想让我们姓林的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耻辱啊,耻辱啊!”老族长说到后来,都有些声嘶力竭了,他抖着花白的胡子叫道,身子也跟着抖动。
台子前的人群一下子嗡嗡响起来,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挥手让大家安静之后,老族长又说开了:“不管是不是要我们林氏族人出丑,实际上已经打了林家人的脸!打了大家的脸哪!我们绝不能让这个人逍遥下去,一定要捉住他,交到官府,让官府好好办他一个重罪,抄他的家!咳咳,咳咳……”用力的喊叫引出了一串咳嗽,他拄着手杖弯腰咳嗽起来。
“对,捉住这个贼人,让官府重办他!”下面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回应,更多的人也说是。一时间群情激昂,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是不知道是谁偷的呀!”又有人提出来,声音颇大。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正是我的少主人。
老族长也听到了,他按住胸口,挺直身体,接口道:“文伟说得对!我们现在不知道贼人是谁,这就是我请大家来的缘由,希望大家都能出出主意,好尽快捉住贼人。”
台前的众人又是一番议论,嗡嗡声不绝。过了一阵,还是少主人的声音:“老族长,我有一些想法,不知道行不行,说出来请各位参详参详。”听了他的话,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很快静了下来,都看着少主人。我也看着他,心里满是自豪。
老族长招手叫少主人上台子去。少主人把手里的火把交给旁边一个人,整了整长衫,迈步从一边走了上去。在老族长身边略后站定了,少主人先向老族长和他身旁几个看上去身份高的长辈行了礼,然后再向台下人施了一礼:“老族长,还有各位叔伯,各位兄弟,我有一点粗浅的想法,说出来请大家一起斟酌斟酌,行与不行,大家说了算。”顿了顿,他接着说,“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大家回去后问问家里人,晚饭以后谁出过门,或者看到了谁出门,什么时候回的家,有谁能作证等等。这样一户一户摸查下来,很快就能找到有嫌疑的人,然后再请老族长查问、定夺。大家看这样行么?”
“读书人的主意就是好,我看就这么办吧!”下面有人大声说,多数人却没说话,都看着台上的老族长。
小声地跟后面的几个人商议了一下,老族长面向台下说:“就按文伟说的办!今晚大家先回去,向家人、邻居询问好,明天我会派保丁到各家各户登记。有一点特别重要,一定要有见证人,大家可别忘了!”看了看台下众人,他重重地说:“捉到了贼人,我们一定要狠狠惩处他!”话里含着恨意。
也许贼人的行为挑战了他的权威,所以他会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抓住贼人吧?我暗暗想。在现代社会看到过一些领导者,他们最大的忌讳是下面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不可。但愿是我看走了眼,老族长真的是一颗公心,一心为宗族着想。
这样想着时,人群开始散开了,三三两两往回家的路上走。少主人也下来了,拿着火把,带我回家。我匆忙与大头告别,紧跟在少主人后面。
回到家,女主人却没睡,还在堂屋里候着。看到我们回来了,忙起身走出来。少主人向她说了晚上的事情,女主人也说他的主意好,再说了一会儿,都乏了,各自去睡觉。这些天,我看到女主人在忙着什么重要的事,有时还与少主人嘁嘁喳喳商议,到很晚才睡。我在旁边听了两回,好像跟少主人的婚事有关。
一夜无话,再无动静。自从被我抓过几回以后,家里基本没老鼠了,村里的老鼠似乎也少了许多。为此,这些天我又听到了不少对我的称赞之词。那些狗儿们更是对我佩服不已,让我飘飘然了好几天,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一早,平静的村庄热闹起来了,不只是气温高,更多的是人的热情高,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查寻昨天晚饭后出过门的人。作为村里的三个秀才之一,又是出主意的人,少主人自然被老族长请去帮忙,我也自然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地跑着。
来到祠堂前,我看到平日里紧闭的祠堂黑漆大门敞开着,不少人进进出出,一片忙碌景象。
少主人被请进里面,我也毫不客气地跟进去。幸好大家都忙,要是平时,恐怕不会允许我们狗儿进去。我紧紧跟着少主人,一边四处张望起来。
祠堂的房屋比村里的民房要高大得多,粗大的屋柱,宽敞的空间,无不显示着这里的肃穆庄重。尤其是墙壁上挂着的长长的对联,黑漆的门窗,不由人不心生恭敬。我也不敢叫唤,快步走着。
进入到第三进房屋,我看到老族长坐在正厅的高椅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正在抽水烟。后面一个小丫头轻轻地摇着扇子,飞舞的烟雾在他的头顶飘散。看到少主人了,他放下烟杆,仍旧坐着。少主人行了礼,站着跟老族长说话。
我当然不能跟进去,就在门槛的一旁躺下。
不时有人进来汇报从各家了解到的情况,少主人就与原先在厅里的两个人一起分析起来,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有时还对老族长说几句。
太阳越来越高了,晒到了厅前,晒到了我躺的地方。我感觉身上热了起来,连忙起身,看看少主人在里面干得热火朝天,我却百无聊赖。
实在无聊了,我索性不在厅前了,迈步四处走动。何不帮助少主人去找找线索呢?我想。
进来时没来得及细看,前后左右走了一通后,我对这个林氏祠堂有了完整的概念。祠堂总共分三进,前、中、后各有功用。第一进宽敞空旷,可以容纳很多人,应该是家族集会之所,两边放着几排桌椅板凳。第二进是正堂,摆放着高高低低的牌位,旁边有一些供奉、祭祀用品,被偷的东西原先应该是在这里的。第三进可能是待客、储物的,我没进去仔细探看,因不时有人走过。
最后,我站在了第二进,也就是正堂里,静心屏气探察起来。看现场情况,昨晚失窃后有人翻看了这里的东西,有移动的痕迹。我一寸寸地分辨着,闻嗅着,企图有所发现。
挪着,嗅着,在供桌的左边的一个矮几下,我发现到了一块折叠的深色布块,躺在灰黑色的地砖上。咦,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布块?我闻了闻,一股浓浓的怪味直冲鼻孔,像汗味又更杂,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是在哪里。是哪里闻到过这个味呢?我迅速在脑子里搜索着,一团乱丝盘旋其中,却始终抓不到那根线头。
用爪子扒开布块,很普通的手工布料,方方正正,像是村人日常用的手帕。
什么人会用这种手帕呢?男人还是女人?应该会是男人。女人的手帕不太会用深色,她们喜欢素色的。而且女人的手帕洗得勤,不会有这么重的气味。
确定了是男人的东西,我似乎找到了那丝线头。
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贴身用物丢在祠堂正堂里呢?可能是管理祠堂日常事务的人,也就是那个二麻子。还可能是翻查失物的林氏族人,也有可能是昨晚来偷盗的贼人。对呀,何不顺着这根线去找找,或许会有发现。
打定了主意,我却不能想着到哪里找贼人。咬住那块手帕,我仔细嗅了嗅,牢牢记住了这个气味,然后撒腿就跑。我要先把手帕给少主人,凭他的聪明,应该能想到我的意思的。
来到后面的正厅,少主人还在那里忙着,边说边用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我把手帕放在门槛上,朝着少主人低声“汪汪”叫了两声。有人向我看过来,他却没发觉,继续做自己的事。旁边那人推了推少主人,他才抬头来看我。我连忙摇头摆尾,嘴里还发出“哼哼”声,用嘴巴示意着那块手帕。
少主人明白了,放下笔走过来,边走边说:“阿黄,有事情吗?你看我正忙呢。”
我继续“哼哼”,用嘴巴拱了拱门槛上的手帕。
“哪来的手帕?”少主人拿起那块手帕,疑惑地问,“是谁丢了手帕吗?”他问走过的一个人。
“谁丢了手帕?”那人也是一脸茫然,看着我。
“阿黄,这是哪里来的手帕?”少主人还是看我,不解我的意思。
我急了,“汪汪”叫了几声,他不懂我的话啊!转念一想,带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我转身就走,一边还不时回头看少主人。真不愧是我的少主人,他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快步跟过来。
来到正堂,在捡到手帕的地方停下,我用爪子在地上扒拉着。
“手帕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吗?”少主人问我。我连连点头摆尾表示肯定。
“谁会把自己的手帕丢在这里呢?”少主人自言自语起来,“不会跟贼人有关吧?嗯,我去问问,也许真能找出些端倪。”说完,少主人顾不上我了,快步向后面走去。我赶紧跟上,寸步不离。
接下来,少主人又是一番忙碌,问人,找人,再问人,再找人,忙得不亦乐乎。
半天之后,结果出来了,这块手帕不是林氏家族中人的。有人说,很像刘家二癞子的,又不能肯定。因为没有哪个人没事会去仔细看一个人的手帕,况且还是村里有名的刺头二癞子。
二癞子?我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挥舞着扁担,张狂、放肆的人影来。
对,就找他,从他身上开始!
我按捺不住了,转身就往外面跑,先找到二癞子再说。
“阿黄,你要去哪里?”少主人在后面急急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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