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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主人不在家(1 / 1)

走了一阵,我们走到那座小石桥上。看黑猛气喘吁吁的样子,我提议休息一下。黑猛同意了,我们就贴着桥边的石栏躺下来。

太阳高挂在半空中,挥发着炙烤的热力,晒得万物无处藏身。我们也在这烘晒下伸着舌头直喘,身上多余的热气喷吐而出。

黑猛原本打算一早就动身的,我担心它的身体,让它久睡了小半天。没想到在山上感觉不出来,下山后才知道天气已经很炎热了。

前几天闲来无事时,黑猛跟我说起过“鬼洞”的一些事情,都是它平日里在村里听到村民们闲聊时说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像土匪在洞里残杀过老百姓呀,某人避雨进洞时看到了鬼呀,有村民打柴路过时遭遇古怪呀,都是玄之又玄的传言,难以尽信。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说得煞有介事,还跟我们现在躺着的石桥有点关系,让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话说早些年,村里一个妇人到“鬼洞”附近去砍柴。在挑柴回家时,觉得肩上的柴火莫名其妙的越来越重,扁担越来越弯,到最后脚都迈不出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会那样,又舍不得柴火。放下休息一阵后再挑起来,刚开始还担得起,可没一会儿又重起来,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体太累了才会这样。这样挑一阵歇一阵的,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村子。在经过这座石桥的时候,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肩膀上的柴火突然一下子变轻了。

回到家,她两个肩膀都磨破了皮,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大家听完后都觉得后怕,都说这事很有蹊跷,不是身体的原因。于是就去“问神”。“问神”了才知道,原来她那天阴气太重,在“鬼洞”附近的山上时,被两个脏东西缠上了,一直压在她的柴火上。脏东西跟她到了村口,因为那东西过不了桥才放过了她……

想到黑猛说的这个故事,我看了看石桥,又回头看看待了好几天的山林,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凉意,在太阳下更能感受到。虽说不相信鬼神,但这样有鼻子有眼,听起来仿佛发生在眼前一般,尤其是我们现在就躺在石桥上,说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那纯属骗人。

躺了一阵,我们平顺了呼吸,于是起身继续走。

“吱呀,吱呀,”前面从村里赶出来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向我们驶来。我与黑猛忙闪身避到路旁。经过我们身边时,戴斗笠的驾车老农连看了我们好几眼,眼里露出几许讶异,但没停下来。能不惊讶么?我们本来是死对头的,而且我还是村里前几天一直在追捕的对象。

从老农的眼里,我没有发现其它神色,例如惊喜或痛恨、置之死地而后快等等。我知道,前些天有关我的事情差不多平息了。

果然,进了村子,我们遇到了多个村民。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除了有些惊讶,就没别的了,更没有我原先担心的棍棒加身的情形。我的心彻底放回到肚子里,走起来也从容多了。

黑猛也看出来了,它冲我咧嘴微微一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黑猛不管什么笑,都习惯咧嘴巴),点点头,像是安慰我。我回之一笑,尽在不言中。

“汪汪,”“汪汪,”几声犬吠从一座房子后面传出来,紧接着几条大小不一的狗儿奔了过来,边跑还边叫着:“黑猛大哥,你回来啦!”跑近了,是黑猛的几个“跟屁虫”——眉旁有一块黑毛被我叫作“杂毛”的灰狗,褐黄的狗,小号的黑狗,还有一只背上两侧各有几条花纹的幼狗(后来我帮它取名叫“纹纹”)。它们亲热地摇着尾巴,眼里满是喜悦。

“我回来了!”黑猛努力装出威武的模样。在这些“小弟”面前,它肯定不愿失了一贯保持的威猛形象。我含笑看着它们,有一些羡慕,如果大头、小花它们也在,该多好啊!

这群狗当然看到了站在黑猛身边的我,但没开口询问。好像看出了它们眼里的疑惑,黑猛又说:“你们来了正好,我今天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们,你们也帮我在村里传一下:阿黄现在是我黑猛最好的朋友,它的事就是我的事。听清了吗?”

几只狗神情一呆,显然没反应过来,黑猛张嘴“汪”地一声,才把它们惊醒了。还是“杂毛”反应快,马上向我凑过来:“知道了!阿黄是黑猛大哥最好的朋友!我们会在村里说的,让所有的狗、猫、牛、羊都知道!”它还舔着我的嘴,表示亲近之意。我任由它亲近,适时回应着。另外几只狗也过来跟我亲近起来。

黑猛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咧嘴笑着站在一边。

问候、亲近够了,我脱身出来,对这几只狗说:“黑猛大哥受伤了,你们快陪它回去养伤,我也要先回家去了!”

“啊,黑猛大哥受伤了?”“怎么受伤的?”几只狗儿与黑猛的关系的确很好,听了我的话,忙围着黑猛问这问那起来。

我给黑猛一个“不好意思,不能陪你”的眼神,它也回了一个“我理解,你快回家”的眼神,彼此一笑,各自分头行动。这些天的相处,我们已经养成了用眼神交流的习惯,很多时候心有灵犀一般,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或许这就是朋友间的所谓“默契”吧。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默契的朋友,那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我其实早已归心似箭,要不是陪黑猛,我早就奔向女主人家了。

别过黑猛它们,我匆匆跑起来,越跑越快,简直脚底生风,几欲腾云了。绕过一座房屋,刚要钻进一条巷子,忽地一个影子挡在前面,我忙收住步子。

“阿黄,真的是你?”是大头,它正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不敢相信的样子。

“啊,大头是你!”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头,转念才记起它的主人家是住在村南。

“真的是阿黄你呀,太好了!太好了!”大头兴奋地靠近我,厮摩,舔嘴,蹦跳,欣喜若狂。

狗儿之间的情谊就是这么简单与真挚,我与大头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我们俨然已经成了结交多年的老友。我也渐渐明白,不一定非得经历像我与黑猛那样的生死考验才能变成朋友。只要你真心付出,诚以待人,任何生物之间都能成为朋友。也许你会不以为然,找出各种反例来驳斥我,但我现在的感受就是这样,短期内恐怕难以改变。

亲热够了,我停下来问大头:“小花、小灰,还有老白它们呢,你们都好吗?”

大头却没回答我,反过来问我:“刚才我看到你跟黑猛走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啊?”眼里满是疑惑。我知道不把事情说明白,它会一直问下去的,就把事情的大致过程捡主要的讲给它听。

听完我的话,大头一蹦三尺高:“啊,你跟黑猛做好朋友了?太好了!太好了!”满脸又是喜悦,又是难以置信,复杂得很。“嘁嚓,嘁嚓,”大头在石板路上蹦跳着,趾爪不停地刮擦地面。

“好了,看你高兴的!”我就笑它,它才停止蹦跳,静下来跟我说话。

“老白病好了,小花、小灰都在家里。”清醒过来的大头快速告诉我,显然不好意思听我再问一遍。

“这样就好,我有空去找它们,你说一声。”我转身欲走,“我现在赶回女主人家里去,我们有空再玩。”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大头紧跟着我。我们马上动身,一刻也不耽搁。

有大头这个“路路通”带路,我们抄了近道,直接往女主人家跑。边跑着,大头还一边跟遇到的狗啊猫啊鸡啊打招呼:“看,阿黄回来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却只管赶路,不愿无谓停留。

不久,我们跑到了女主人家门前。我扑了过去,却吃了个闭门羹。

“汪汪,汪汪汪,”如果女主人或少主人听到我的叫声,一定会赶过来开门的。我耐心等着,前爪搭在门槛上,随时迎接他们的怀抱。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就是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更没有看到那两张熟悉、亲切的笑脸。

怎么了,女主人和少主人怎么会突然不在家?难道他们正好出门去了?

我在院门前团团转,大头却跑到旁边人家去打听消息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大头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验证了我的猜测:两天前的下午,有一个外村人来到女主人家,女主人和少主人就跟那人一起出门了,样子看上去很匆忙,仿佛发生了什么紧要事情。

消息是林四婆婆家的老花猫提供的,确凿无疑了。

我抬起头,看着两个大门圆环上横挂的铜锁,没了主意。

大头陪在一边,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闷,我的激情在迅速消退,代之的是一阵失落,心里空洞洞的,无所倚靠。

“汪汪,阿黄,你回来啦!”路的一头跑来了欢快的小灰,后面急急地跟着老白和小花。

我强打精神,跑上去迎接它们,又是一番亲热。

我自然又把这几天的遭遇告诉了它们。它们听了不免唏嘘不已,都为我感到庆幸和由衷的高兴。

没等我问,持重的老白也把村里的情况说了。这下我才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其中波折,委实令我感慨与扼腕。

原来,前些天咬死与偷走鸡鸭的是两只黄鼠狼。它们趁晚上更深人静时,偷偷钻洞进入一些村民家里,肆意为害。而且它们还极狡猾,分头使坏,让看门守家的狗儿们东奔西跑又一无所获。所以,这些人家胡乱猜疑起来,以为是我干的,就到我家来讨说法。被少主人打发回去后,她们疑心未去,一直提防着我,而没有想到防备黄鼠狼。在发生所谓的我咬伤人的事件后,当晚仍旧出现了鸡鸭咬死、偷走现象。还是林家老族长经验丰富,第二天晚上安排村民悄悄躲在院墙有漏洞的人家里,果然等来了那两只黄鼠狼。看到黄鼠狼叼出鸡鸭来,村民们才知道错怪了我,奋力追打黄鼠狼。

老白说到这里,一旁的大头再也忍耐不住了,绘声绘色地讲述它是如何跟随主人追咬黄鼠狼,如何跟踪受伤的黄鼠狼找到了老窝,最后打死了四只小黄鼠狼的。

“在确定冤枉你之后,那几个怀疑过你的妇人特意上门向你家女主人道歉,那个说被你咬伤的孩童的父亲也讲清了实情,只不过是孩子自己摔倒,擦伤了手脚而已,只是小伤。”老白接着说。我也舒了一口气,如果因为我对女主人他们造成了伤害,我会一辈子内疚的,得知真相后的喜悦反而淡了。

“女主人和少主人怎么样?”我问。

“他们还好。你跑出村之后,他们也到处找过你,听说你家少主人还上山找你了,”小花接着我的话头说,“只是,只是我看到你家女主人眼睛红红的,肯定哭过好几回。”

我心里一颤,不再说话。它们也不说话。于是,气氛又重归沉闷,像这个炎热的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闷热。

“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了,阿黄你也回来了,还跟黑猛成了好朋友,以后就好了!”还是小灰沉不住气,打破沉默,蹦跳着说。

好了,是好了。但没有女主人和少主人在的日子,怎么能称得上完整的好呢?我依旧默默。

太阳爬上中天,午饭时间到了。大头它们再三邀请我去它们的主人家里,说主人不会亏待我的。我一一拒绝了,万一女主人他们正好回来了,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我,岂不会焦急?

我决意就在院门前等着,直到把他们等回来,第一时间迎接他们。

老白它们回去吃饭了。我在院门前躺下,眼睛看着女主人他们有可能回来的方向。女主人家不像别的村民,没在门前打一个专供猫狗进出的洞,我现在想进去也进不了。

太阳毫不犹豫地往西天移动,我静静地躺着,也不觉得肚子饿。下午时,邻居林四婆婆看到了我,特地端了一碗剩饭给我吃,我不客气地接受了。

云罩日隐,夕阳在山,白天即将过去。老白它们又来了,就连“杂毛”也带着“纹纹”来了。嬉闹一阵,在我屡次回绝后,它们失望而去,各自回家。

小花走在最后,回了好几次头,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走了。

鸟儿振翅,也扑腾着回家去了。可是,女主人和少主人,你们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我躺在院门口,望着夜幕降临,房屋、树木一点一点隐入黑暗之中,痴痴地想——

女主人和少主人,你们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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