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氏打发房妈妈第二次去桃源居探病的次日,大太太王氏便痊愈了,痊愈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依着崔以源的意思,抬了巧红做姨娘,因这巧红本姓于,因此称于姨娘。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贺礼,钟文谨也让南星送了匹绸过去。
因四月二十九是何穗的十八岁生辰,必是要给自个下帖子的,钟文谨便从郑家送的那匣子宝石里挑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出来,并两块小指腹大小的,唤了玲珑斋的人进府,从她们带来的图样里挑了挑了个款儿,并兑了三两金子与她们,叫她们依样打支赤金嵌红宝石花钗。
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三两金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另还付了二十两银子的工钱,总共花去五十两,令钟文谨觉得十分肉疼,与南星感慨道:“这银钱也太不经花了。”
不想才刚感慨完,大奶奶宋氏院子里又传出喜信儿来,说是一个叫文竹的通房有了身孕,宋氏禀过王氏后,欲挑个黄道吉日抬她做姨娘……
钟文谨少不得又叫南星取了匹绸出来送去。
南星走后,她便呆坐在罗汉床上叹气,都是穿越女,那些穿越到农家的,家里吃了上顿没下蹲的,为银钱发愁也就罢了,自个这投身到伯府庶女身上,又嫁个三品大员,当了诰命夫人的,却还要成日里为银钱发愁,真真是可笑。
正感慨着呢,外头小丫头子的声音响起:“二姑娘来了。”
钟文谨才刚坐直身子,二姑娘崔九仪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胖丫鬟,丫鬟手上抱着个首饰匣子。
“二嫂忙什么呢?我没打扰你吧?”崔九仪行了礼,没等钟文谨让座,就自个坐到炕桌旁边的另一锦褥上,仰着一张苹果似的圆脸,笑嘻嘻道:“早就想来与二嫂说话了,只是这阵子忙的很,到现在才腾出空来。”
说着接了胖丫鬟手里的首饰匣子,放到中间的炕桌上,指着它说道:“喏,就是忙着折腾这玩意儿呢,很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钟文谨以为这首饰匣子的图样是她画的,端详了一番后,夸赞道:“瞧着倒是别致,特别是上头的雕花,栩栩如生的,倒比真花还好看些。”
崔九仪笑道:“二嫂还真是识货,这上头的花样子,是我硬逼着三哥给画的,他画的一手好工笔呢,就是为人傲气了些,生怕他的大作被我这个木匠给糟-蹋了,等闲吩咐不动他。”
木匠?难道这首饰匣子是崔九仪做的?伯府嫡女,内阁次辅的亲闺女,竟是个木工帝,这也太出乎意料了,惊的钟文谨半晌才回过神来,也算是想明白了先前二太太小刘氏为何说她上蹿下跳了。
不过既然她能使唤自己亲哥给画花样子,还能将这首饰匣子做出来,必是经过父母许可的,若不许可,她一个闺阁女儿嫁,也弄不来一应工具跟木料。
人家做父母的都惯着,钟文谨这个堂嫂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满口夸赞道:“这匣子是妹妹做的?我的天,你竟有这样的手艺,可把做了几十年木匠活的老木匠都比下去了,真真是个有能为的。”
“把他们比下去也算不得什么能为,他们原没读过书,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只知一成不变的做活,不像我,边做活边琢磨,自然要比他们走的更远一些。”崔九仪潇洒的一摆手,半是谦虚半是自骄,不想却忘了钟文谨是个不识字的,无意中把她给扯了进来,醒悟过来后忙致歉道:“对不住啊二嫂,我竟把你们武宁伯府的家训给忘了,实在该打!”
话说的有心还是无意,钟文谨还是能分辨得清的,她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原不是说我,我又怎会在意?”
崔九仪哈哈一笑,露出腮边两个深深的酒窝来:“我就知道二嫂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儿。”
笑完之后,便替钟文谨讲解起首饰盒的构造来。首饰盒分上下两部分,上面一部分,开了顶上的盖子后,便是面半立起的水银镜,而下头一层是个对开门的柜子,将柜门往外一拉,里头立时分出无数层,层层相连,组成个一百八十度的弧形,每层都是一个小抽屉,可平放一层首饰,找寻一目了然,取用又极方便,收拢后比一般妆奁还更小些,设计不可谓不巧妙。
钟文谨笑道:“再没见过这般精巧的匣子过,可偏了妹妹的好东西了。”
任何手艺人,但凡见到旁人喜欢自个的手艺,都无有不高兴的,崔九仪豪爽道:“不值什么,二嫂若喜欢,回头我再给你做几个,你好把全部的妆奁都换掉。”
匣子木料用的黄花梨,只这一个,都值百八十两银子了,钟文谨哪好意思再要,便是二房不缺银钱,她也不好占这个便宜,忙推辞道:“我首饰少,连这一只的一半怕都填不满,莫要再给我做了,做了也是白放着长灰,岂不可惜了的?”
崔九仪闻言,这才作罢:“那便罢了,等二嫂几时不够用了,我便再替你做罢。”
钟文谨舒了口气,叫菘蓝将首饰匣子收走,上了茶水跟点心来,与崔九仪喝茶吃点心,顺便说些闲话。
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原没差几岁,崔九仪性子爽朗活泼,钟文谨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懂得变通的,故而两人十分投机,没一会子便抛却了辈分的束缚,如闺蜜般亲密了。
崔九仪凑过头来,悄悄与钟文谨道:“父亲母亲怕我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受约束,想把我嫁给父亲的门生,那门生性子温顺,又父母双亡,我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想做木工活便做木工活,还跟在家里一样。”
钟文谨原还在心里嘀咕,二老爷、二太太这般纵着崔九仪,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说亲时又该怎么办?门当户对人家的主母,可没几个能接受的了这样满身匠气的儿媳妇的,便是有接收到,也未必是真的接受,不过是看在二老爷这个内阁次辅的份儿上罢了,不想人家二老爷、二太太早有打算。将她塞给二老爷的门生,倒是个极好的法子,那门生光身一人,再无牵绊的,二老爷又是内阁次辅,那门生再出息也不可能出息的过二老爷这个老丈人,可不得事事敬着崔九仪?
钟文谨在崔九仪鼻尖了上点了一下,笑着打趣道:“也是二叔二婶疼你,方才替你如此筹谋,不然若换了旁人,你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且等着被恶婆婆收拾罢。”
“不走寻常路?说的太对了,我可不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崔九仪半点没觉得害羞,笑的眼眉儿弯弯,反打趣钟文谨道:“二嫂这样会说话的,便是恶婆婆想收拾你,怕也是没法子的。”
钟文谨笑道:“好啊你,连自个伯母都敢打趣,这样无法无天的,回头岂不要把那门生踩在脚底下了?可怜见的,娶个这样的河东狮回来,下半辈子怕是不能好了。”
两人说笑了半上午,直到要摆午膳的时辰了,崔九仪这才起身告辞,钟文谨留她,她只不肯,说是早起答应了要与二太太小刘氏一块用膳的,钟文谨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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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大太太王氏突地打发灯草来传信,说近日府里接连传出有孕的喜信儿,乃是佛祖保佑之故,故而得去庙里还愿,因大奶奶宋氏跟五奶奶小王氏要忙崔九荣婚礼跟刘氏过寿的事儿走不开,便让钟文谨随行,明儿辰时出发。
文竹有孕倒是喜信儿,若生下个哥儿来,虽是庶子,大爷崔九思也算是有后了,于姨娘有孕,可算不得什么喜信儿,若不是因为信佛,王氏怕早就撕了她了……而且王氏向来不待见自个,点了自个跟去庙里,就不怕被自个膈应的失了分寸,冲撞了佛祖?还是说,王氏有什么旁的计划?不会要对自个下黑手吧?
钟文谨被害妄想症发作,心下颇有些忐忑,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应了下来,并吩咐人开始收拾东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