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惊呼让我浑身一震,声落之时我看的异常清楚,一根漆黑的螯针已从树上疾传而至,“叮”一声,正打在追影剑的剑身上。
那是贺二娘的螯针。
贺二娘也在树上!
我不由一惊,脚下一下踩住了,猛地翻转追影剑,顺势一抖,一下挑开那根螯针,螯针折了个弯,像是一道不可匹敌的箭矢似的,“噗”一声,钉进了卢姓汉子脚前的地面里。贺二娘的螯针可洞穿巨石,威力不可小觑,虽然她自上而下投射过来更添几分力道,但我右臂的力道亦非往日,螯针打在追影剑上,我也只是觉得右手微微上下晃了晃。
握着追影剑,我朝后闪了几步,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袭红裙随风扬动,不是贺二娘还能是谁?只不过她此时也是一身的狼狈,从树上跳下来,刚一站到地上,脚下有些趔趄,似忍不住要摔倒一样。
那卢姓汉子见得贺二娘跳下来,有点急切的道:“二姐,你没事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眼睛却直盯着我,一脸的诧异。他伸手想要去扶贺二娘,贺二娘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有点喘的道:“我没事。”
贺二娘也受了不轻的伤啊。她现在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衣裙,衣襟上面已是脏泞不堪,处处烧痕,左臂处更是露出了皮肤。先前他们的刀阵被班怀岭击破,她又是顶在阵中的最前端,首当其冲的便是她,加上那信号弹爆裂,纵然她并未冲上前,但也没有幸免于难,现在已是一身的颓废相。
我正想着,她将头转了过来,凌乱的长发下,一双眸子仍闪闪发亮,却说不出的清澈。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目光落在了我手里的追影剑上。半晌,她忽然道:“顾少侠,果然是你!”
我脸上现在还涂抹着天狼族那种黑白两色的颜料,并没有露出真容。这等颜料是由动物体内的油脂和黑白颜料搭配和制,不容易被雨水冲洗掉,只能用布沾着清水慢慢擦抹才能除掉。不过她能认出我的身份,我倒没感到多少意外,躲在树上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那时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上,他们之所以折回弥罗族,想来便是想再去弥罗族探个究竟,看看我是不是真在弥罗族中。加上我手里还握着追影剑,那也是梦寒烟赠与我的,他们长生堂的人自是认得,贺二娘只要不是傻子,动动脑子也能知道了。
她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却没她那样的心思了。我将追影剑抖了抖,甩落了些雨水,也看了她一阵,冷冷道:“贺青花,你好!”
追影剑遇风则吟,被我这么一抖,声音萦绕不断。大概我这么冷冰冰的直呼她的名字让她吃惊不小,静默一会儿,贺二娘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顾少侠,你隐瞒的好深啊,竟然躲到了弥罗族里,连我们坛主都被你骗过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年龄已高,她这么一笑,我差点把她当成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了。她还不知道他们与班怀岭一战已被我看在眼里,我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面上一沉,道:“既然你已知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某今日便是来取你等性命的。”
贺二娘脸上的神色为之一僵,还不曾说话,她身后的卢姓汉子这时往前踏了一步,沉声道:“姓顾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二娘打断了卢姓汉子,道:“卢兄弟!”
卢姓汉子有点气急败坏的道:“二姐,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只为了寻他,你看他倒好,现在反而要杀我们!”
贺二娘倒没在意,只是看着我道:“敢问顾少侠,不知你为何要取我等性命?”
我不禁有些恼怒,喝道:“明知故问。你们闯入弥罗族中,残杀弥罗族数百族人,弄得弥罗族血流成河、鸡犬不宁,难道你还要装作不知吗?”
说着这话,我已一把将追影剑抬了起来,对准了贺二娘和卢姓汉子。现在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已是站不稳了,贺二娘的螯针纵然厉害,但想来她也没多少力气再投放,如果我小心放对,他二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况且我有开天内功在身,一对二,便是不使用追影剑也能轻松将他们两人拿下。
只是我这样举剑对着他们,却没有立刻冲上去。倒不是因为没把握,而是先前贺二娘在树上并没有朝我痛下杀手。她的螯针从树上投射出来,无声无息的令人毫无察觉,刚才她如果是对准我的脑袋投放螯针,恐怕现在我已是一具死尸了。
不管怎么样,刚才是贺二娘手下留情了,我此时已是乘人之危,再先发制人的话,未免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了。即使我要杀他们,也要让他们死个明白,不至于做个糊涂鬼,也算是回应贺二娘那一针。
脑子里正电闪的想着,贺二娘却忽然又笑出声来,她这么一笑,我却有些看不懂了,斥道:“你笑什么!”
贺二娘理了理额间的发丝,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事才想要杀我们的。”
我冷哼一声,道:“杀人偿命,顾某自是要替弥罗族讨回一个公道。”
“不过区区几百土人而已,死了就死了,顾少侠何必如此系心?”
她这话落到我的耳中,我只觉心头更怒,高声道:“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吗?那也是数百条性命!”
贺二娘此时摇了摇头,淡淡道:“顾少侠,你果然是侠义心肠,难怪羊坛主对你赞不绝口。不过我们是奉命办事,错不在我们,只要顾少侠能跟我们回去,堂主愿意花任何代价来换,便是杀再多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杀了人,还在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们长生堂的人本就滥杀成性,常年混迹西域,已将人命看得极淡,我跟他们扯什么公道?
想来贺二娘也是杀人杀的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现在与他们较这个真,能说得通吗。
心里这般想,我面上已嗤笑了一声,尽管我一直竭尽压着心里的火,但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只觉胸口有股岔气顶的难受,不得不发。看着贺二娘,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杀你们!”
说出这话,我也不等贺二娘两人说什么了,追影剑又是一抖,直直向着贺二娘胸口刺去。贺二娘面色一变,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已是慢了一步,不过我的长剑刺去,她也没傻到坐以待毙,伸手往腰间一探,那柄金色的鬼头刀已被她抽将出来,往上一抬,“叮”一声,鬼头刀正拨在我的追影剑上。
她现在重伤在身,站都站不稳了,竟还能有如此的反应,足可见她的武功非凡了。但她起刀想要挑开我的追影剑,手上的力道却没我的大了,被她一挑,追影剑去势丝毫不减,只是剑端微微偏了偏,刺向她的肩头。
追影剑断石分金,即便没有剑尖,刺进她的肩头也能割断她的骨头。贺二娘不曾知道我右臂的力道会有这般大,大概也没想到一刀没能挑开我的长剑,想要再闪身躲开,那里还来得及?
电光火石间,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断喝。这声音很是低沉,声音响起时,一股气劲紧跟着电闪而至。我还没回过神,却只觉手上一滞,那卢姓汉子竟用双手抓住了追影剑的剑身。
他此时的速度快的惊人,两只手上鼓荡着极其微弱的内气,刚一抓住追影剑,他身体也撞在了贺二娘身上,贺二娘一个踉跄,跌到一边。
耳边,却听“嚓”一声响,卢姓汉子撞开贺二娘,自己却躲不开了,他现在虽然双手内气萦绕,实则已形同枯涸,两手臂却根本使不出多少内劲来。追影剑带着他的双手,一下刺进了他的上胸,剑端从他后肩刺出来,猛地将他钉在了树干上。
“卢兄弟!”一侧,贺二娘发出一声惊呼,叫道:“顾天,你当真要落井下石置我们于死地吗?那弥罗族人的死与你也有脱不了干系!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