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幽蓝,这一片森林顶上枝叶缝隙间有道道的幽光照下,显得既神秘又深邃,和我们身后的大风沙的狂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站在森林边缘处抬头可以看到幽蓝发亮的夜空,根本看不到任何模糊朦胧的沙尘飘过来。就好像是如怒浪的沙尘,也不愿跨越这一片森林丝毫。
我将耷拉在脸上的面巾撤掉,这已经是昆仑派弟子发给我的第三块布巾了,因为瘴气的沾染,布巾上的清花露想来已经失去了药效,整块布巾油腻腻的。
从腰间取下水袋简单的清洗了一下面孔,我喝了几口水,将水带递给苏卿尧,道:“苏前辈,浇点水擦一擦吧。”
刚从大风沙里走出来,我们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苏卿尧的脸色有点蜡黄,正抓着头发上的沙粒。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水袋使劲的喝了一大口,用衣袖擦着脸庞道:“沙粒拍一拍就掉了,此地的水不能让人饮用,省点水路上喝。这风沙吹得真是一次比一次大,这次竟然有这般多的龙吸水。”
我有点奇怪,道:“难道前辈前两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沙尘风暴吹得小么?”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是的。”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森林外,此时森林外那数十股混黑的风柱正往东部移动着,西边更是有不少龙吸水正缓缓地向东部飘来,如涛般的风沙几乎遮盖住了森林外的整片天空。他又道:“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风沙卷起的龙吸水只有寥寥四五个,第二次便就翻了两倍,现在看来这么看来,翻了十数倍也不止。照这般恶化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年,我等便再也进不来了,唉。”
他的话语中大有惋惜的意思,端着水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会后又将水带递了过来,我接过水带绑在腰间,向远处看去,却见得程富海和火心道人他们脸色有点难看的望着森林外的大风沙,看样子,他们也在想着风沙变的恶劣。一旁的韩萧走过来道:“进不来岂不是更好,我们进不来,魔教之人也别想进来,这种鬼地方我可不想再来第二趟,还是待在中原安稳些。”
他说的当然不是指死亡沼泽。西域的环境很恶劣,我们一路赶来,大多数人经过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变的有点蓬头垢面,天气时冷时热,韩萧他们心里早已是抱怨不止,只不过在程富海面前不敢多说什么罢了。其实不止是韩萧他们心有不满,我也想尽快离开西域回到郴州城,郴州城里蜮虫祸乱过去没多久,也不知道镖局里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梦寒烟......
我暗自叹了口气。罢中原和程富海希望我能配合炼制出蜮毒解药,我虽然表面上答应,也跟随他们到了此地。但是我心里清楚,我能一路跟随他们来到此地,更多的便是因为她了。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告诉其他人,正魔两道势不两立,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为我放走何艳秋开脱一事已经惹得多数掌门人心中不喜,之所以没有挑明,那也是看在他二人的份上。倘若他们知道我心里是这般想法,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程富海和天一道长,他二人也会在江湖其他掌门前颜面扫地了。但愿她不会出现在此地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自己一直想着能再见她一面,来到此地却又不想她出现。火心道人说朱雀坛的人已经出现在沙城,可是我们并没有察觉沙城有魔教活动的迹象,也不知道魔教之人此次会不会来神龙窟。若是真的来了,只怕这次正魔两派之间必有一战,她要是也真的来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要我坐视不理,我绝对办不到,但是倘若我出手的话,恐怕这一生我都无颜再面对师傅了。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此时乱作一团,不愿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远处,程富海和罢中原跟火心道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朝昆仑五圣以及峨眉派的管掌门和苗继松等人抱了抱拳,接着朝我们走了过来,连同玄铁门的一众也都跟了过来。
一到我们近前,程富海便朝我们招了招手,道:“整理好马车,我们这就出发。”
韩萧朝程富海抱了一拳,转身喝道:“装车。”
三眼几人原本还靠在马车边上休息,闻言即刻爬起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马车上的粗麻绳解下,先前的风沙吹的厉害,马车上的粗麻绳已经有些松动,需要重新捆绑一番。
待到三眼他们将马车上的大木箱绑得结实,我们和玄铁门的人便辞别了火心道人一群人,率先朝森林里走去。
鬼头草是生长在死亡沼泽西边一处叫刀背山的地方,神龙窟则是位于死亡沼泽中心地带,两地相隔数里地。按照程富海和火心道人约定好的,进入死亡沼泽我们去摘取鬼头草,昆仑派和峨眉派、大明门的人则赶去与天一道长、本明大师他们汇合,我们摘取鬼头草之后再赶去神龙窟。
走在地上铺的厚厚的枯叶上时我才真切的感觉到这一片森林的古老,很难想象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老林。这里的树木极为苍劲高大,每一颗树之间隔得很开,树下的虬根几乎都横在了土地外面,散开很大一圈。玄铁门这次来了有百十号人,马千里和蔡月茹都在,算上我们这二十几号人,一群人有一百四十几号人,也算是个小队伍了。不过我们这一群人走在这片森林中却显得极为渺小,只因这里的树实在太高大。如果将这些树干掏空了的话,挤进去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林间有些雾蒙蒙的,从夜空照下的屡屡幽光中可以看到稀薄的浮动瘴气,这些瘴气仍然很腐臭,但没有我们先前碰到的那弥天的瘴气刺鼻难耐。苏卿尧告诉我,这些瘴气便就是从这一片森林里生出的,被风沙吹散只能维系三天的清爽。三天过后,森林外的风沙会消尽,此地的瘴气便会再次横生积累,到时候我们必须离开此地。
听他不停地说着,我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听,无论是此地横生的瘴气还是外面的大风沙,都是死亡沼泽特有的奇怪现象。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能尽快摘取鬼头草,祈愿梦寒烟此次不要出现在死亡沼泽。
这片树林真个是大,我们在里面走了许久也未曾走出这片森林,而且地面也变得越来越潮湿,天气也有点闷热。
又往前走了半里路,我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地带。这时,我们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前面有人开口道:“门主有令,暂不前行,在此地休整。”
那是玄铁门的弟子。我抬头望了望上方,虽然是一处空旷地带,不过头顶上的一片天空依旧被浓密的繁枝茂叶遮挡,透过枝叶缝隙可以看到蒙蒙亮的天空,想来距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赶了一夜的路,穿过了瘴气和大风沙,所有人都已经有点疲累。
这里的地面已经很潮湿,充斥着腐叶的味道,韩萧他们找了一棵大树,坐在了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脱掉了身上厚厚的兽皮披风,我坐在马车尾端,只觉身上稍有清爽。这里的环境真的很怪,明明是冬季,此地却是很闷热,在林中走到现在,我的背后已经有了些汗水,不得不将兽皮披风脱掉。
韩萧伸开腿坐在树根上,仰头喝了几口水,道:“苏先生,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距离那刀背山还有多远的路?”
苏卿尧四周看了看,道:“不远了,此地的树林已有些稀松了,顶多再往前走数里地就能出这林子。”
我道:“苏前辈以往也去过刀背山么?”
苏卿尧道:“这倒没有,我曾远观但未近足过刀背山。”他顿了顿,笑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山上除了那鬼头草还能有大用之外,整座山就是一处荒山,人很难攀上去。”
韩萧打趣道:“现在是荒山,在当年许是魔教歹徒的玩赏之地,亦或者是魔教金银财宝的贮藏之所也说不定。”
当年两狼山一战,铁掌帮缴获了不少魔教的金银财宝,可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一批金银跑到哪里去了。韩萧将魔教之人说成是歹徒,苏卿尧他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如今神龙窟已经沦为死亡沼泽,魔教的威风大不如当年,韩萧这句话里大有讥讽之意。
这样类似于挖苦魔教的话,韩萧他们经常会时不时地撂出来那么一句,和昆仑派、峨眉派同行的这几天我也听了许多这样的碎语,听到现在我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他们聊得正酣,我只觉无趣,跳下马车正要四处走走,忽然,却只听得“咻”的一道破空之声从我们头顶传来。下一刻,“咄”的一下,一根小臂长短的黄色荆刺正钉在我身后马车上的木箱上。
这根黄色的荆棘之刺模样有点怪,上面沾着粘稠的液体,像是一根箭矢,但更像是一根放大很多倍的汗毛,略有弯曲,从我们头顶射下来速度极快,那一个由极北铁木打造的木箱也被它打出个窟窿来。我大吃一惊,伸手将背后的追影剑抽了出来,抬着头朝着上方看去,追影剑在身体一侧挽了个圈。
“什么人!”
苏卿尧冷冷的喝了一声,韩萧他们都跳将起来,亮出了腰间的大刀。
我们这边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玄铁门那边也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分说的朝我们聚了过来。玄铁门的弟子都是一身褐色劲装,手里的兵器是一律的弯刀。
罢中原和程富海也闻声奔了过来,程富海目光扫向树林上方片刻,沉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要藏头露尾的?不如出来一见。”
我们的马车是停靠在一颗巨树下的,这片地很空旷,方圆三十丈之大,除了我们这边有一根巨大的树,还有另外五棵巨树立在此地。五棵树,便已经将这里的天空遮得严实。
此时我们抬头望去,只看得见零星的碎光,再就是那一片片宽厚的叶子和一根根弯曲遒劲的树枝干。等了一会儿,此地有些安静,哪里有什么人回应我们?
程富海见无人回话,忽的笑了笑,道:“难道阁下真的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藏身何处么?”
我眯着眼睛四处扫着头顶的密枝,但上面除了藤蔓枝叶便再无他物,朝远一些的地方望去,也不见有任何的人影。这里巨树极高,又枝繁叶茂的,想要藏匿其中不被人发现是在太容易。难道程富海已经发现了朝我们投放暗器的人?正这般想着,忽然,又是一道破空之声从我们头顶的密林中射下,一根黄色的荆刺直奔着程富海的头顶钉来。
只不过这一根荆刺还未飞射到程富海头顶近处,他身边的江顺便已经出手,右手一招,一枚金色的花镖急速脱手,花镖拖着长长的金色光尾,刹那间便和那一根荆刺撞在了一起。
却听得“滋”的一声,那一根极细的荆刺竟然被江顺的花镖从当中削开两半,荆刺去势顿减,像是两根木柴从半空飘落。而江顺的那一枚金镖却是不见丝毫速度,金芒一闪,冲进了我们头顶二十几丈高的浓枝密叶当中。
金镖一如林,只听得远远地传来“噗”的一声,我们头顶的那一片枝叶抖动了数下,落下了三片半个人身大的树叶。紧跟着,一道如蛇嘶叫的声音从我们头顶传了下来。
“嘶~~~”
我们都是一怔,呆在了原地。这绝对不是人发出的声音,即使是人倒吸口凉气也不是这种声音。
正在我们讶然之际,忽然,玄铁门之中有一名弟子忽的惨叫一声,接着他人猛地向上方腾空而起,在他的胸前有一根漆黑尖锐的藤条透体而出,那藤条似乎有了灵性,不住地在他身上绕着圈,缠着他便直往我们头顶的密叶处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