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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正延一直在等陆怀,他不能确定陆怀何时能够从昔年真相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希望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给予陆怀支持与关照。收藏本站┏Ⅹ④③⑨⑨.COM┛
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能够更加顺利地说服陆怀加入程阁老的阵营,也因为陆怀是他极为欣赏的人。
良师益友,乃是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怎么也不会让人嫌多。他想好好结交陆怀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偏偏从前陆怀与他相处,虽然礼貌周全,却总是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让他无法更深地同他交往。这一次陆怀大受打击,虽然不幸,却正是他们增进感情的良机!
唐正延整夜都没有合眼,正有些疲惫的时候忽然听到陆怀来敲门,整个人都像被打了鸡血一般,顿时精神大振。
他立即将陆怀让进了房里,与他坐到了房中红木小桌的两侧。
小桌上的花茶已经凉了,唐正延欲令婢女换上新茶,手刚要抬起来,就被陆怀轻抬手腕挡下了。
“不要让她们过来了,小弟只想与你清净地说说话。”陆怀的声音有些黯哑,听起来也是一夜未眠。
唐正延自然依他,默默打量了他一下,见他神情虽然平静,却无时无刻不透出一种难言的悲伤之感,想要关心些什么,到了嘴边,真正方便问出口的也不过是最稳妥的一句:“你还好么?”
其实这种稳妥很大程度上也来自于这是一句废话,唐正延问出来就后悔了。陆怀怎么可能会好,被人骗了毁去宗伟弄成宦官不说,还在心里感恩戴德地谢了对方十八年,这种屈辱,是个人都难以承受!
陆怀看到唐正延懊恼的神情,缓缓地牵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宽慰他道:“唐兄不必太过为我担忧。小弟在宫中多年,见过的险恶与不幸都已太多,相比于很多被害去性命的人,小弟已然足够幸运了,至少小弟还有报仇雪耻的机会。”
唐正延听闻陆怀这般沉稳豁达,不禁双眸一亮,惊喜而赞叹地看着他,点头道:“说得不错,至少还有报仇雪耻的机会。说起来,老弟心中可有什么报仇的打算么,若有的话,不妨说出来,为兄在此也可以帮你参详一二。”
陆怀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弟一夜未眠,大略地想到了一个向婶娘报仇的办法,不过若想施行,还真是少不得要唐兄你来帮忙了。”
“说来听听。”唐正延颇感兴趣地看着他。
陆怀低下头,仿佛又思考了一阵子,才道:“不知唐兄为我的堂弟陆瑾良引荐恩师的事情,是否已有眉目了?”
唐正延皱眉道:“他不正是那个害了你的婶娘的孩子么,还为他引荐做什么,有眉目也要作罢才是!”
“不,”陆怀摇了摇头,郑重地与唐正延道:“还请唐兄务必为我帮他引荐。”
唐正延不禁感到奇怪,上一次陆怀不知道他婶娘的恶行,过来找他帮忙时,都没有提出务必帮忙的请求,怎么这一次知道了,反而还要请自己务必帮这个忙了呢?
唐正延想了想,劝陆怀道:“老弟,虽说害了你的事,你那个堂弟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毕竟是你婶娘的儿子,你若想要报复你的婶娘,就不该帮他。”
见陆怀要说什么,唐正延抬手打断了他,认真地劝道:“我知道你这个人心地和善,但是善要分对谁,也要分怎么善。
便说你这个堂弟,就冲他娘对你做下的那些事,你就是弄些手段废了他的功名前程都不为过。你不顺带收拾他,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和善心了,实在没有必要特意帮他。”
他说着说着,见陆怀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并不同意他的话,就是重重地“啧”了一声,“你不会是执意要帮他吧?”
见陆怀似乎无意否认,唐正延以为他幽居深宫多年,可能不清楚缔结师生之约背后所代表的利害关系,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他:“老弟,有的情况你可能不是很明白。不是我不能帮忙,只是那两个人声名显赫无比,若我真的为他引荐,便是那两人最终不肯收他为门生,都会让他声名大噪。
更不要说那两个人都是中了邪一般的怪才,万一真有哪一个看你那堂弟顺眼了,将他收入了门墙之下,到时候,你堂弟师父的人脉就是他的人脉,他师父所依靠的势力,就也是他的保护伞。
你想对付他娘,他岂能袖手旁观。届时你要对付的可就不是你婶娘一个人,而是她和他儿子背后势力的总和了。那样的话,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你可一定要三思而行才是。”
唐正延已经想好了,如果陆怀还是执迷不悟,那他就干脆明确表个态,绝不帮这个忙。
然而,却听陆怀道:“小弟请唐兄务必帮这个忙,本意正是为了报仇。”
唐正延想不通他的用意,满面不解地看着他。
陆怀慢慢地牵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轻轻地同他解释道:“同样一件事,对不同的人来讲,意义也有所不同。我这位堂弟的性格,上次请唐兄帮忙的时候,多多少少也有提到过,他生性清傲刚直,又自视甚高,半点污俗也不肯沾染。
若是换了别人得了心仪恩师的垂青,又或是在同辈士子中有了巨大的声望之后,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下了如我婶娘的那般恶行,都极可能会想方设法地遮掩粉饰。但是以我这位堂弟的清傲秉性,若是知道了我婶娘对我做下的事,断然无颜受我的帮助。
若我所料不错,到时他不仅不会拜入任何人的门下,连今年的科考都未必会去应试。甚至终其一生都可能会为此耿耿于怀,远避仕途。”
见唐正延听了进去,神情变得若有所思,陆怀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这位堂弟乃是我婶娘陆钱氏一生的期望所在,他在真正获得功名之前,能够给她带来的期望越高,一旦未能获得,对她的打击也就越大。
若是这未能获得的原因是由她而起,若我这堂弟知道了她昔年所做之事之后,厌恶于她,憎恨于她,这些不都会让她比死更加痛苦吗?
她让我和我的娘亲遭受的便是比死还要痛苦的苦楚,我想要报复她,自然也要让她体会到同样的痛苦才行。是以我才要请唐兄务必帮忙,将他引荐给他心仪的恩师人选。”
陆怀慢慢地说完,神情平静如初,只在眼底微微透着一点几乎捉摸不到的凉意。
唐正延看着陆怀,却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知道陆怀城府很深,心计很足,但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陆怀是一个过于心善柔和的人。
而且就是因为如此,才会空有心计城府而不愿加以运用,执着地偏安于兵仗局那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之中,甚至在他抛出邀约之后,还固辞不受,一味地追求平静日子。
但从陆怀这一番计虑来看,他从前的看法岂非大错特错。
姑且不说陆怀这般设计,是将人心把控到了多么透彻的程度,又是将报仇雪耻做到了多么干脆简洁。便只说他这将人算计入局却不留一点余情的心思,又哪里会是一个过于温和善良、一心偏安的人能够有的,甚至只是能够这般面不改色、从容平静地叙述出来的呢。
唐正延现在回想起手下汇报时所说的,陆怀“面不改色、从容不惊”地看着王景被割喉放血,才能开始相信陆怀当时是真的“面不改色,从容不惊”,而不被手下美化与修饰后的状态。
再想到陆怀之前在棋局上所体现出的处处不见锋芒,实则步步为营,不禁暗暗感到心惊。
他的这位陆老弟,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面目与手段啊!
再想到陆怀说的这些打算,还是在大受打击之下,用了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想出来的,唐正延就觉得不能再深想下去了,越想就觉得陆怀越可怕了。
他微微地清了清嗓子,饮了一口凉茶压了压惊,表现得很平静地对陆怀道:“老弟的想法很妙,为兄也已经想好了如何为你的堂弟引荐。再过几日,我会在写意轩办一场不对外的集会,届时一定会将程阁老的二公子和云边老人设法邀来。你提前两日将你堂弟擅长的方面告知于我,我命人设计一场比试,助他脱颖而出引起二人的注意即可。”
“此法甚妙!”陆怀惊喜地赞道,起身向唐正延深深施了一礼。“小弟能否报仇雪恨,就全仰仗唐兄了!”
“快快免礼,这都是为兄作为兄长应该为你做的。”唐正延将陆怀扶起,重新坐回椅中,又仔细思考了一番陆怀之前所说的打算。
“老弟的谋划很不错,可以说得上是最干脆省事却最有效力的报仇之道。只是有些细节,似乎还需要推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