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遽尔局势便不可控制起来,眼见惊叫逃窜的女子们,面巾男子想制止,却又想到如今在结界之中她们根本也跑不掉,何况泽大人不知怎么出来的,他若不跑怕是也会被殃及,是以赶紧扭头就开溜想躲到更安全的地方。
“跟我走。”秦无色攥住苏依彤的衣袂,黑暗中还无法看清蜥蜴精的全貌,但就如今这种地动山摇般的气势来看,体型必然不小,只是它爬得却异常缓慢。
“我去杀了它!”苏依彤眸光愤恨地望着眼前的黑暗,地面震得她稳不住身形,快要倒地时被秦无色拉了起来,还未等她挣脱,就被她一个手刀击晕过去。
哭声尖叫充斥耳膜,在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后,空气中弥漫了血腥的味道,继而是野兽般的嘶吼,秦无色眉心一蹙,蜥蜴竟都能叫得跟野兽似的。
黑白子本就醉酒,这么一震荡便跌在地上,吃痛地闷声一哼,秦无色斜了他一眼,头又开始痛,真是帮倒忙的一把好手。
她索性一手提了一个,一咬牙,凝着内力往宅院的门处跑,听着女童的大哭声回眸时,就见那片漆黑的影子闪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幽褐色眼睛,嚎叫一声,一张嘴已吞入了一个人。
那阵哭声止了,秦无色眸光却幽幽一漾,那声音是那个看上去才五岁的小姑娘,为人母后,越发看不得这样的景象,当初连秦晟锦的脆弱都能让她心软,何况是一个才五岁的小姑娘,当即放下两人,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玉带,还未走出一步反被倒拉回数步,她扭过头,就见黑白子那双明媚漂亮的大眼。
“别去,她不死,会有更多的人死。”他此刻酒意似乎散去许多,双手结印,一道金色的印记往蜥蜴精的方向飞去,散开成一道淡金色的壁垒将蜥蜴精困在其中,“先走。”
他拉起秦无色,秦无色猛地拉住苏依彤,在他的带领下冲出了宅院,宅院的大门一开,便有无数女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秦无色眸光不禁有些沉重,恍神间,黑白子拦住她的腰便将她带起施展轻功如鹰掠去,她回神过来察觉空空如也的手一愣,“放我下去,苏依彤不在!”
“哦…。好的!”他乖顺地一点头后,便突如折了翅膀的鸟般急速的坠落,秦无色瞳眸一缩,望了他一眼,他这个时候竟然又醉死了!
两人直接落入一间民居,哗啦一声屋顶的瓦片被撞破一个大洞,砰的一声后,又是惊叫连连。
秦无色压在满地的随青瓦上浑身剧痛,她轻功不济,他方才的高度对她来说实在太高,反观他,似乎比她更严重,一张白净的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好痛……”
“你……你们……”说话的,却是床榻上一对只着亵衣相拥的夫妇,女子紧窝在男子怀中根本不敢看,男子只瞪大着眼愣愣地看着两人。
“打搅了。”秦无色忍着痛站起身,一手拎起黑白子的衣领往外拽,他倒是醉得不省人事,不停呢喃,“痛……”
秦无色一路拖着他,出门才发觉根本不识路,想要回头,那门砰地一声就死死关上,她眼皮一跳,这得是有多不待见?
苏依彤已出了那道门,宅院设有结界蜥蜴精出不来,她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怕她逞强非要去跟蜥蜴精打。
“黑白子,你家少主呢?”秦无色拖着他一路在安静的街道上走,本是浓雾弥漫的夜色,却在她走过时雾气自动向两旁散开。
她挑了挑眉,回望了黑白子一眼,他身上有什么?它们似乎挺怕他。
“痛……”黑白子皱紧眉心,浑身都痛,脑海中自己变成了一把扫帚,扫过地面的时候好疼呀。
隐闻悉悉索索的笑声,秦无色抬眸望去,前方雾气浓重中隐约见数道骑在马背上的人影,须臾,人声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回望过来,肌肤黝黑的少年率先看到被拎着如一把扫帚般拖曳地面的黑白子,急忙翻身下马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小黑爷!”
秦无色垂眸睨了他一眼,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找路了。
小虎这才抬起眼眸,见她长发如水未绾及地,一袭素白单薄的纱衣,那张脸极尽漂亮,一双凤眸竟是深邃的紫色,让人移不开半点视线。
吕雅听着小虎半晌没动静,便走了过来,看到秦无色亦是一愣,这不是方才送过去的女子么,这样的容貌,哪怕是只看过一眼也再难忘记,只是目光落到被她拎着的人身上后,神情蓦地一沉。
“他醉死了,借马一用。”秦无色拎着黑白子轻然一掠就上了本属于小虎的一匹枣红马,见众人怔愣着不说话,她凝了吕雅一眼,微微挑起眉尾,“愣着做什么,难道说,你们不是要回去?”
“是倒是……。”这一回眸,只叫吕雅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呐呐地出声。
“那还不走?”秦无色让黑白子横身趴在马背上,一手执起辔绳一扬,所过之处,浓雾避退,夜风如一双无形的温柔双手轻拂起她乌黑亮泽的长发,绽放如莲。
所有人都呆滞着,她在夜色中再次扭过头来,紫瞳中浮起丝丝深邃的笑意,“还打算愣多久?”
一瞬,吕雅已回过神来,当即先冲小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看个娘们儿能叫你呆成这样,小黑爷叫她掳去了没看到么,还不快追!”
“啊……是……”小虎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暗暗腹诽又不是他一个人晃了神,就看他好欺负不是么,又咬住唇,哆哆嗦嗦开口,“雅……雅爷,我的马没了……”
吕雅怒瞪了他一眼,亦是拎起他的衣领一同上了自己的马,“走!”
眼见众人跟了上来,秦无色勾起唇角,慵懒的声线在此刻尤为清晰,“带路。”
或许是她笑得实在没天理的太好看,亦或者是察觉她并不像是要掳走黑白子,更或许是她说的话让人无法拒绝,几名骑兵真就自发在前方为她开道。
他们所住的地方正是先前的宅院,雾气像是被锁在了门外,院内月光皎洁如纱笼罩,秦无色眯了眯眼,这院子看来也设有结界。
“姑娘,你是不是……认识小黑爷?”吕雅瞟了一眼仍被人拎着的黑白子,要说头儿被人这么拎着实在不像话,可他就是有些不忍心对美人儿大声说话,何况她只是带黑白子回来,这便颇为犯难。
但忆起黑白子冲进泽府邸的情形,结合眼下的情况,黑白子指不准就是去接这美人儿的。
一个个尾随她身后的男子,大多都不太会跟女子打交道,尤其对上这么一个美人,更是瞬间就不善言辞起来。
秦无色侧过脸,皙白的肤色渡了一层轻纱般的月光,凝红的唇角噙起一抹浅笑,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指了指一旁最尾的厢房,“这间可有人住?”
“没……”
“照顾好你们的小黑爷。”不等他说完,她便将黑白子一提就丢给了他,径直步向那间厢房,推门前,她头也未回的出声,“他醒了就让他过来找我。”
“姑娘……”吕雅话音未落,就是砰的一声门给阖上了,他觑了醉昏沉过去的黑白子一眼,又回头与一众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约是子夜,黑白子略微清醒过来时,就察觉房内站了一片的人,昏暗的灯光下,每个人见他转醒的表情皆是眸光霍然一亮。
黑白子眉心微微一蹙,目光落在吕雅身上,声线略沉,“你们都站在我房里做什么?”
“咳咳……”吕雅清咳了几声,眼神儿却瞄向小虎,小虎神情哀怨地深吸一口气,才端着一碗褐色汤汁走到床边,“爷,先喝点醒酒的汤。”
黑白子抬手想接过那只碗,就察觉浑身骨头都泛着疼,捧着药碗喝了一口,一双漂亮的大眼流转几番,又凝着小虎,“到底有何事?”
“这……这个……”小虎为难地偷偷瞟了一眼吕雅,被他一瞪又吓得赶紧垂下眸光,颤巍巍道:“爷,那个姑娘是不是你媳妇儿?”
“咳咳咳……”一旁吕雅猛咳了几声,这小虎也是一根筋,就不会问婉转些么,虽说这事儿让大伙儿猜测一宿了,可到底只是胡乱瞎猜,没必要直接问出来的,他们只是想让小虎当那只出头鸟,先问问他们之间的关系罢了。
小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跟黑白子这么多年,他有没有媳妇儿还能不清楚么,连忙改口道:“小的是说…。她是不是你的……朋友?”
黑白子沉默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地看着他,吕雅在一旁紧紧盯着黑白子,也察觉不出他神情中的意思,黑白子这种细皮嫩肉的白净少年,眼睛又大又亮,眨巴眨巴就像个瓷娃娃让人心疼,嘴儿也小巧红润跟花瓣一般,他们这群人没得比,那下巴更是尖尖的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好看,着实算得上十分俊俏漂亮,加之年纪轻轻就武功卓绝,配个美人儿本该无可厚非。
只是,那女子确实美到了常人可以想象的极致,这般一衬,倒觉得黑白子是高攀了人家。
见黑白子一副不懂的表情,吕雅再也忍不住出声提示,“就你从泽大人府上带回来那个姑娘。”
黑白子眸光微微流转,昏沉的思维中依稀浮现出那张脸,当即从床榻上噌地跳了下来,攫来一旁的银丝披风笼上就往外走,“她在哪儿?”
“爷,你还没穿鞋呢……”小虎愕然地觑着那人推门而出的身影,扬着声线提醒。
很快他就来到秦无色所住的厢房外,屋内没有点灯,这个时辰确实也该睡下了,他便顿下脚步,皙白得近乎透明的足尖局促地在地上扒拉着泥土,低声咕哝,“她睡了……”
小虎盯着他脚趾的动作,他皮肤很白,是他们之中最白的那一个了,这么一看都觉得有些心疼,这么扒土那脚趾该多疼啊。
他微微上挑的璀璨眼眸环顾了众人一眼,“你们还不回房去睡?”
吕雅等人怔了一下,不禁再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实在好奇想看,在黑白子的视线下却又不得不一个个默默地离开。
待人都走了以后,黑白子才动作行云流水地掠上了门前的一株桂花树上,赤着的两只足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上半身斜靠在树干上,目光就紧紧凝着那扇门,真的是她么,会不会推开门一看才发觉只是醉糊涂了认错了人,如果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南陵关,还掺杂在那群女子中,也不知道她跟小王爷的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明月如挂桂树枝头,少年如倚画中。
南陵关的清晨尤其明媚,才不过卯时,阳光就已极其刺眼,秦无色推开门就敏锐地察觉头顶传来的细沉呼吸,一抬眼,就看到光影斑驳的树荫中坐了个一身银白的清隽少年。
少年肌肤如白玉搪瓷,睫毛很长,翘得像个小姑娘,从前肉乎乎的脸颊消瘦了下去,五官深邃了不少,倒是下巴一如既往的小巧细致。
他就倚靠在树干睡着了,一个已有深厚内力的人此刻却是一副毫无防备的表情,悬在半空的一双赤裸的足,沾了不少泥土,依稀可见的白嫩部分就像是出淤泥的莲,被衬托得愈发凝白如雪。
蓦地,他脏兮兮的脚趾蜷缩了几下,一双眼眸睁开,微挑的眼角给这双无邪的大眼平添了丝丝莫名的魅惑,他愣愣地看了秦无色半晌,一个不留神就从树梢上滚落下来,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唔。”他吃痛地爬了起来,就见她笑意潋滟的模样。
此刻光线正好,不是日中毒辣的时候,一圈圈七彩的光晕都萦绕在她脸上,他咬着唇,有些尴尬,又似莫名怯生生的看着,觉得这世上必定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都长这么大了,感觉你内力也不错了,竟会摔下来。”秦无色眼角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
黑白子呵呵地跟着她一起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她伸手揉他发几下,“早上请我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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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第一天,新年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