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没有答话,只是“嗯”了一声。
我接着说道:
“你说说谭诚这小子,不满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自己的父亲被别人杀了,他敢只身涉险,为父亲报仇。
且不论这事谁是谁非,你不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吗?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的父亲被别人杀了,你会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
况且他现在也只是挟持了你的儿子,并没有酿成什么恶果。
我觉得你们都各让一步,该和解就和解吧!
殊不知,我们汉人之间这般内斗,正是蒙古人想看到的呀!”
刘伯温开口道:
“你说得对!
现在想起来,我确实不应该对他们苦苦相逼。
虽然谭诚的父亲与别人合伙印制伪钞,但他们也才刚开张没多久,印的那点儿伪钞都还没来得及用出去多少,就被我连窝端了。
按照咱大元朝的律法,伪造钱币得处以极刑,我砍了他父亲的头,是按照律法办事。
但这个律法也确实太严酷了一点儿。”
元朝是我国大规模使用纸币的朝代,纸币虽然起源于宋朝,但真正大规模运用还是元朝的事。
相传,元世祖忽必烈建都上都城后,曾想仿效宋朝以铜钱为主要流通货币。
但有大臣劝阻道:“铜钱乃华夏阳明政权之用,我们起于北方草原地区,属于幽阴之地,不能和华夏阳明之区相比,我国适用纸币。”
忽必烈认为有理,便决定用纸钞而不用铜钱了。
但元朝纸币的防伪技术还不如宋朝。
在宋代,印制纸币主要有三个关键点:
一是模板,最初是用木雕,后改为铜版。模板除了文字外,还有“隐秘题号”,有“屋木人物”图案。
二是印刷,有用同一色纸印造,也有用套色,多采用朱、墨两色,还有官印,有花押(行草体的签字)。
三是印纸币的纸张需特别制造。包括交子在内的宋代纸币用纸均在成都制造。
为什么要选择成都特制的纸呢?
主要是在造纸过程中进行了特殊的砑花,通常称这种经过特殊砑花的纸张为水纹纸,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水印。
可见宋代的防伪技术还是不错的,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大量的伪币出现。
这也就是宋代纸币虽然出现了,但没有大行其道的原因。
元朝建国以后,大规模发行纸币,但元朝的防伪技术还不如宋朝。
其原因是,在宋朝掌握纸币防伪技术的专业人员都是汉人。
元朝在马背上得天下后,对汉人比较歧视。
因此,虽然元朝到处征召那些懂得纸币防伪技术的专业人士,但这些人大多拒绝与蒙古人合作,隐姓埋名地躲藏起来。
因此,元朝的纸币防伪,主要靠两点。
一是加强对造纸币材料的控制,钞纸主要取用桑树内一层极薄的内皮制造,且禁止民间私自制造此类纸张。
二是严刑峻法,元代对伪造纸币的刑罚极重。
尤其是元朝后期,凡是出现伪钞案,凡起意者、雕板者、印钞者、抄纸者、项科号者、蒙里安藏印造者、收买颜色物料者,“具是同情伪造,皆合处死”。
为了起到更好的警示作用,纸币票面上印有:“伪造者斩,赏银伍锭,仍给犯人家产。”等字句。
因此,要按照元朝的律法来讲,刘伯温抓了谭诚的父亲,并将其处死,也并不为过。
但要认真分析当时的时代背景,这些伪造纸币之人,特别是象谭诚父亲那样,没有造成较大影响的人,被处死又显得有点冤枉。
元朝的纸币流通主要经历了中统钞、至元钞、至正钞三个时期。
这三个时期中币值最稳定的是中统钞,流通时间最长的是至元钞,前后超过了36年。
而发行量最多、贬值最严重的是元顺帝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时开始流通的至正钞。
至正钞发行的背景是至正年间,政治已十分腐败,社会矛盾急剧激化,各处饥民、流民起事不断,国家税赋收入急剧减少,为了各地平叛,国家经费开支却急剧增加。
在这种大背景下,统治阶级采取了饮鸩止渴的办法,用大量发行至正钞的办法缓解财政危机。
至正钞才发行几年,就发生了严重贬值,国家通货膨胀十分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民众的生活就显得更加艰难,于是不时有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伪造纸币。谭诚的父亲当然只是其中之一。
我见刘伯温已意识到元朝律法的严酷,便开始说动他放谭诚一马。
我说道:
“谭诚的父亲已然伏法,但谭诚还只是个孩子,刘大哥不妨放他一马。
况且这人也有几分血性,我还是十分欣赏的,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把他收归己用。
不知刘大哥肯不肯成全小弟这件事?”
刘伯温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要说那谭诚年纪不大,还真有几分男子汉气概。只是他对我积怨太深,恐怕要他就这么放了我儿子,他不愿意啊。”
我见刘伯温已同意我这个方案,便拍了拍胸脯道:“刘大哥,只要你肯放谭诚一马就好。剩下的事交给我,我去那土地庙中与那谭诚协商此事,定让他放回你的儿子。”
刘伯温见我态度这么坚决,握紧我的手说道:“胡老弟,如果这次你真能救出我的儿子,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我也握紧他的手说道:
“刘大哥,相信我,我一定让令公子毫发无伤地回到你的身边。
我们快回去吧,那谭诚已被困住好几个时辰了,我怕拖久了,他失去了耐心,做出什么傻事。”
刘伯温也同意我的说法,和我一起快速回到了小破庙前。
双方仍然对峙着,谭诚也逃不了,刘伯温的人也不敢贸然往里面闯。
刘伯温对他手下人的说:“大家快闪开,让胡老弟进去和那小土匪交涉。”
这时,还是有人提醒刘伯温,怀疑我跟谭诚是一伙儿的。
刘伯温摆了摆手,十分坚定地说道:“你们快让开,我相信胡老弟。”
就这样,众人给我让开一条路,我来到了小破庙的门前,门被从里面闩着。
我敲了敲门,喊道:
“里面可是谭诚谭老弟?
在下姓胡名硕,濠州人氏,因路过此地,见你挟持了刘大人的公子,但你也被困在里面。
你们双方都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想当个和事佬,想跟你谈几句,可以放我进来吗?”
半晌,里面才回话,“你少蒙我,谁不知道你和那姓刘的是一伙的。你让那姓刘的去我父亲坟头上磕头认错,我就放了他儿子,我让一步,这赎金就不用交了。”
我隔着门缝说道:
“刘大人到你父亲坟头上磕头认错不大现实,毕竟他是朝廷命官。
他杀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触犯了律法。
他要去磕头认错,这大元朝律法的威严何在?
你先放我进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行不行?”
谭诚道:“你少来,你当我傻啊,你一进来趁我不注意就动手,其他人一涌而入,我不就被你们给算计了啊!”
我笑道:“原来谭老弟是怕我耍诈啊!这个你大可放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他们反绑着我双手,你再放我进来,咱们好好谈谈,成不成?”
谭诚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倒可以,不过,你让他们都退出十丈以外,我可不敢太相信你们。”
我说:“好!”
于是回头对刘伯温他们道:“你们把我双手反绑了,然后都退出十丈以外,我进去跟这谭老弟好好谈谈。”
刘伯温支吾道:“这,这不妥吧!”
罗仁、陈定邦、汪耀南也开口说道:“胡大哥,这样太危险了吧!万一那姓谭的小子不讲信用,对你不利,怎么办?”
刘伯温也附和着:“就是,就是。不要上了他的当。”
我笑了笑,对他们说道:
“你们都太多虑了。
现在是谭诚怕我们耍花招,毕竟他只一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人。
他肯定得防着我们,但我们人多,不妨坦诚相待。
放心,谭诚不是那种不讲信用之人,就凭他敢只身一人来找刘大人算账,我就认定他是条汉子。
快给我绑上,别啰嗦了。”
刘伯温见我执意如此,只好让人用绳子,把我双手反绑,然后招呼大家都后退了约三、四十米,远远地关注着庙里的情况。
我见大家都退到位了,就来到了庙门前,对里面喊道:“谭老弟,现在可以放我进来谈了吧。”
很快门就开了,谭诚把刀架在刘伯温儿子的脖子上,对我喝道:“你可千万别耍花样,否则我先结果了这孩子,再结果你。”
我忙赔笑道:“谭老弟,别紧张,咱坐下来好好谈。”
谭诚让我进了屋,飞快地将门又闩好,然后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对我身上进行了搜查,检查了我被绑的情况。
确信了我没有带任何兵器,双手也被绑得很结实之后,才开口道:“你就坐地上吧,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