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一股无形的威严压迫感让她有些压抑,王卉凝仍勇敢地抬眸迎着皇上沉沉的眸光,言词简洁地将安王爷如何中了茉莉根之毒差点在她的医馆中殒命,皇后娘娘又中了暗影之毒,体内毒素虽然尚未堆积到立时毙命的程度,若不及时解毒,精神不振甚至体力不济的症状必将会逐渐加重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临到末了,她将被毒死的老鼠托于手上,对着皇上郑重一叩:“皇后娘娘待人和善,安王爷更是心性至纯至真,实在不应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的荒唐戏言,民妇今日犯下大错,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皇上能体会到皇后娘娘的一片忠君爱民之心,救她于水火之中。”
清脆的声音如黄鹂鸣叫,却字字扎在皇上的心头。看着那清冷纯黑的眸中始终坚定无伪的光芒,皇上放在厚重椅臂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的一拳捶下,结实的梨花木椅臂瞬间裂为了两半,直将多年随侍身旁的金公公震得手中的拂尘一抖,慌乱垂首低劝:“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连带恪王也收起了那玩世不恭之态,与皇上几乎无异的眸敛了敛,冷哼一声:“怪不得当初我给皇后用药时总觉有异,一番细察后却未瞧出端倪,待到最后倒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却没想到,有人的手段竟是越发刁钻隐蔽了。”
这一席话,直接将皇上眸底尚留着的那一丝怀疑击碎,使得他双手一撑椅臂霍然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竟是凝眸紧紧地盯着窗外一株在寒风中飘摇的光秃秃的大树。枯叶落尽,只余错综伸展的树枝展示着它曾经的繁茂,缠绕其上的斑驳树皮。却似乎是它饱经风霜的见证,想要告诉人们它在此伫立了多少春夏秋冬。
一阵猛烈寒风袭过,粗壮的树干晃了几晃。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努力地坚挺着自己的身,却终究无法掩饰岁月的侵蚀,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这棵在御书房窗前伫立了近三十年的老树,树干从中间断为了两段。[~]
皇上眸光瞬间一变。对皇上的心性摸得极准的金公公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正欲快步而出,却见皇上已转了身,对着他摆了摆手,威严十足的脸上却仿佛更添了几分沧桑:“不必去忙活了。人老终死,树老终枯,这本是世间亘古不变之事,又岂是人力所能为?”说完,更是重叹了一声,王卉凝却好似从那声重叹中听出了他的疲累。
“皇兄!”恪王上前轻唤,也只有他才会在人后唤出的如小时候一般的称呼,让皇上的目光缓了缓,勾起似乎已然沉重的嘴角。露出一抹牵强而久违的笑意,“朕不是一时感伤,朕也是凡人,连你都老了,朕是你的兄长,怎能不老?”
说话一向沉厚威严的皇上。突然吐出这样充满寻常百姓家温情的话语,连飘雪这个冷淡的人心头都划过一抹感伤,金公公则是抬袖拭了拭泪。
看了一眼手托着死老鼠仍一动不动跪伏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的王卉凝,皇上淡淡地道了一句:“你们且平身吧。”
“谢皇上!”王卉凝和飘雪同时叩谢过后,方才无声地站起身来,却又听得皇上道,“既是恪王的徒弟兼义女,能名满京城朕就不奇怪了。你今日乔装入宫虽不合规矩,但你既救过皇后和安王爷,此次又是因心里忧心皇后的身,朕若再责罚你,倒真成了无情帝王了。你且放心,”
长吐一口气,皇上似乎是在安慰王卉凝,又似乎是对着自己所说,语气再次变得斩钉截铁:“皇后是朕的妻,安王爷是朕的儿,若真有人敢对他们下毒手,不用你求,朕也绝不会轻饶。”若是皇后知道皇上竟是在有人陷害她之后,当着王卉凝几人的面对她用上了如此看似朴素却是她梦寐以求的称呼,心中不知该是何样的欣慰与欢喜?帝王家富贵,却少了普通百姓家的那份温情,而这,正是不贪不恋的皇后所渴求的。(·~)
“民妇谢过皇上不罚之恩。民妇尚未来得及将皇后娘娘的病情告之,若是娘娘知道自己体内的毒尚不曾危及生命,再听到皇上这番话,不知道心中会如何高兴。”王卉凝再次跪地叩头后,脸上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状似高兴地道,双眼却不忘观察着皇上的神情。
待到见皇上微一蹙眉后,眼中闪过一丝貌似了然和愧疚之色,继而更是脸色松了松后,几番的紧张过后,王卉凝的心头终于露出几丝喜意来。面对皇上的怀疑,皇后即便知道自己身中奇毒随时可能殒命,却没有用此为自己辩解,顾忌的是什么,或者说期盼的是什么,皇上自比她更清楚。而以皇后的善良,也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徐贵人被人置于死地,到时,皇上定然能将皇后看得更真切。
这一番自陈身份,既能使她与飘雪免于受惩,又能替皇后说出隐情帮她重获皇上的信任,更是将某人的阴谋搬到了皇上的御案之上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也间接地将袁轶涵的计划推进了一步,对王卉凝来说,今日虽然受惊不小,却是收获颇多。
“皇上,这比医之事。。。。”对于皇后和安王爷收到如此暗害,金公公也是受惊不小,目光触到王卉凝仍抓在手中的死老鼠,眸光不由一闪,犹豫了一瞬,还是凑到皇上耳旁低声询问道。
“让人把那死老鼠扔了吧。你们既是师徒与父女,无论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也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好,再比下去,却要说是朕逼得你们伤了和气了。”皇上将目光落在王卉凝手中抓着的老鼠身上,想着她一个女不但年纪轻轻便有着一手好医术,那份沉静淡然更是比之皇后都不差。当真是难得,眼中不由露出几分赞赏来。一向不羁的弟弟能将她又是收徒又是收为义女,怕也是因着这一点吧。
“皇兄,臣弟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别扭呢?”恪王唇角抖了抖后。脸上再度露出了随性的神情来。皇上却是无声一笑,冲破了脸上堆积的阴霾,“都一把年纪了。还与年轻人争个什么劲儿。你既回来了,皇后身上的毒,却少不得你们师徒去操操心了。”
见恪王和王卉凝先后应了,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渐渐浮现疲惫之意,却在他们准备告退之际,望向王卉凝道:“你若是再遇到仇将军。便对他说,朕一向欣赏年轻有为有勇有谋的将士,今天……让他受委屈了。”对这位在战场之上竟是比孙钧还多了几分传奇色彩的将领,他确实是心存欣赏。而他也看得出,王卉凝既能求得他带进宫来。关系自也不普通。
待到王卉凝恭恭敬敬地应下了,他方才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一个人坐在御桌前出神。
走出皇上所在的宫殿,在恪王的挥手示意下,领路的太监乖乖地原路返回,只余下王卉凝和飘雪随在他身后缓步行走着。戴着帷帽的飘雪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虽然没了前后随行的太监,一路上却还是会偶尔遇见宫人。嘴唇动了动,终是紧紧地抿了起来,只暗暗地在心中担忧着。
“师父怎么突然回了京城?”王卉凝加快步追上恪王轻声问道。今日若非恪王相助,一切不可能如此顺利。可是,恪王向来是行踪无定,突然返回京城。怕是有什么事吧?
“我若不回来,谁来替你说陈贵妃中的是茉莉根毒?”恪王稍顿步,眸光晶亮地向着她笑道。
王卉凝刚欲点头,忽然察觉出他话中的异样,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根本不曾查验?”怪不得他只是捏着下巴观人下棋般地盯着陈贵妃看了,她还好奇那么难以察觉的毒他怎么能靠看一看就判断出来,敢情人根本只是做做样。
“师父赶到时正好在殿外听到了那小的话,飘雪又告诉了为师你与他一起救安王爷的事,没有你的暗示,他肯定不敢当着皇上的面随口胡掐,为师自然相信你。”恪王的话说得理所当然,听得王卉凝心头一阵感动,下一刻却听得他轻笑道,“倒是那姜提点,想是想看看为师如何验毒,待到见我拿过他的银针只是抓了抓痒,那眼珠都差点瞪了出来,害得为师差点笑场。”
这一番话,愣是将王卉凝和飘雪说得唇角一歪,“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三人的步当下轻快了许多,王卉凝二人一面走一面听恪王说他是如何闯荡得无聊了才突发其想想来王卉凝的医馆中玩玩。
很快,三人便离停放马车的地方不远了。王卉凝一抬头间,便见一身玄色衣袍的袁轶涵懒懒地靠在马车车厢上,目光触到她的身影,立时直起了身,唇角不可自抑地扬起一个弧度,尔后一双墨黑眸定定地望着她。
“末将见过恪王。”直到三人快近眼前,袁轶涵才迅速地收回目光,上前两步对着恪王抱拳施礼。
“倒难为你小还看到本王了。”恪王随意地摆了摆手,调侃的话语说得王卉凝双目一闪,却对上袁轶涵再度投过来的关切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她竟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涌来。
“没事吧?”让了恪王坐上马车,袁轶涵终是忍不住在王卉凝踏上马车的那一刻低声问道。王卉凝摇了摇头,却别开了眸,最后道了一句,“没事,皇上让我转告你,他说他一向欣赏年轻有为有勇有谋的将士,今日一事让你受委屈了。”说完却是一掀帘快速地入了马车,在恪王的斜对面坐了。
袁轶涵回味着王卉凝的话,立时将她在御书房所做猜了个大半,想到今日的一番收获,亦是喜上眉梢,心中欢愉。(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