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流浓眉紧锁,默然不语,却听沈归雁拍手笑道:“爹爹,这五人服饰虽然一个样儿,却长相不同,真的是亲兄弟么?”
五人齐齐一呆,转而大怒,原来这五人虽是一奶同胞不假,只是生来面貌各异身形相差,常常受到乡人邻里耻笑,后来武功有成,再没有人敢以此嘲讽,今天让沈归雁冷不丁说出来,心头大是恼怒。
瘦高挑的谷天笑面露不悦,冷笑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小家伙见识太浅。”
其中一黑脸汉子又道:“大哥,还废什么话,趁着公良疏分身乏术,咱兄弟齐上,手到擒来便是。”
谷天笑点头道:“五弟,你脑袋素来不太灵光,今天却说到点子上了,兄弟之中,你武功最好,便由你来。”
老五谷师通嘿嘿憨笑,站出身来,对着沈清流嚷嚷道:“姓沈的,我大哥让我出来打头阵,洗好脖子受死。”
见沈清流双拳一紧,谷地笙笑骂道:“大哥刚夸了你,你又犯糊涂,如若是我,便先手为强,突起发难,你却出言提醒,失了先机。”
谷师通满不在乎,大大咧咧道:“老子不要先机,照样给你抓来。”说话间,柔身挤上,顷刻之间已至沈清流身畔,沈清流一边举手迎敌,一边低声喝道:“雁儿,万事小心。”
沈归雁斜眼一睨,其余四人并未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分在四下掠阵,心头稍许放松,背地里却抓了一捧土,心想如若有人贸然靠近,便扬上这一把。
谷师通在‘天地君亲师’中排名老五,身手却是骄楚,号称‘无量功’,他武功繁杂,手足头臂皆能应敌,沈清流初次碰上这种打法,狼狈之极,肩膀上接连中了两下,幸得他内力深厚,而谷师通旨在试探,未用全力,他才并未受伤。
这边正自缠斗,却忽听“天地君亲师”中一个矮瘦之人尖声道:“五弟,你这招可不妙,你该踹他孤拐。”顿一顿又道:“哎呀,这掌靠左些,方才成事。”
他这边一嚷嚷,谷师通心神烦闷,边斗边道:“老四,你懂个屁,老子这是虚招,你再叫唤,老子回去大耳刮删你!”
老四名叫谷亲养,外号“亲不认”,生性残暴,却好打趣,当下又道:“若没四哥我时常教诲,你老五的身手能提升如此之快?”
谷师通呸了一声,却让沈清流逮着机会,单手撞上胸口,一时间疼的兹哇乱叫。
谷天笑眉头一皱,微微斥道:“够了!”谷亲养低眉顺眼,悻悻退开,竟也再没说一句话。
公良疏眼见场中情形不利,连挥两掌,逼退不良帅,向沈归雁奔去,那不良帅知他心意,身形一转已挡在他身前,冷道:“公良前辈还是先顾自己吧,你虽神功无匹,如此三心二意之下,只怕赢不了我。”说罢,他双臂舒展,打出一掌,这一掌沉似山岳,掌风袭来,便觉周遭气流一滞,公良疏不敢大意,举掌相交,交错之时,无声无息,二人衣衫却无风自动。只过片刻,二人头心便有水汽溢出,凝为一线。
不良帅深怕公良疏不管不顾,携子远遁,故而以内力相逼,耗时费力,一时半刻不能分出成败。
沈清流与谷老四酣斗百招,不分伯仲,谷师通渐觉不耐,忽而瞅中对手腹下中空,顺手一掌袭去,行着半截,忽觉不对,回身再撤,已然不及,沈清流绕开来掌,一脚踢中谷师通肚皮,谷师通哎呦一声,骨碌骨碌滚了数圈,才停住去势。其余兄弟慌忙去扶。
沈清流喘着粗气,他虽未败,但也吃了不少苦头,谷师通身体各部皆可为兵,东一下,西一招,虽不是重伤,却疼痛难忍。
沈清流定了定气息道:“你们四个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谷地笙轻摇羽扇,笑道:“老五功夫最妙,却也落个败北下场,咱们余下的,自忖不如老五,不如并肩子齐上,也让沈大侠痛快痛快。”
“好!”沈清流拖着疲软身子,无端却生出云天豪气,朗声道:“今日便与你们斗个爽快!”
“兔崽子,不要......”公良疏心中焦急,一句话刚喊出一半,便觉一股排山力道袭来,口中一滞,不良帅狠声道:“前辈莫要分心,本座可不好相与。”
谷天笑嘿声道:“既如此,咱兄弟便速战速决。”说罢,其余四人作势欲上。
倏忽一阵破空之声,只听有人急道:“沈兄,速退!”
沈清流闻言一喜,失声道:“江兄......”
来人凌空一撒,手上现出万点针芒,犹如乱蝇遮天,乌乌泱泱罩向谷氏兄弟。
谷氏兄弟齐叫一声喊,四下躲闪,那人又回身喊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清流不再迟疑,回身捞起沈归雁,施展流云步,向林中窜去。
沈清流甫行三丈,忽然感到后心一凉,心知中了暗器,紧要牙关,功行周天,钻入密林。
沈清流行了一炷香的光景,只觉手上归雁愈来愈重,后心酸麻,是中毒之兆,步子也凌乱起来,心中暗叹一声,停下脚步。
正巧前方坐落一口孤冢,草茂叶密,破落斑驳,也不知多久没人打理,沈清流抱着儿子,伏在坟堆后,转而有踏空之声传来,沈清流伸手急捂沈归雁口鼻。
声音愈近,一个尖锐之声道:“这却是大意啦,二哥五弟中了那厮的‘钻心芒’已动弹不得,咱们若追不回那父子俩,回去要遭大罪!”
沈清流听是谷老四的声音,又听谷老大道:“说的是,这厮不是死了吗,怎会在这现身?“
又听古老三气道:“姓沈的跟五弟过了百招,气道不济,就算是流云步灵验,咱们加把子力,也定能把他们抓回去免受惩责。”
这三人边说边行,声音渐渐远去,沈清流长吁一口气,这口气一泻不打紧,真教是耳膜轰鸣,头脑晕眩。
沈归雁瞧到他样子,急道:“爹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沈清流淡然一笑道:“这次,是让阴沟里的毒长虫咬了,当真翻不过身啦!”
沈归雁不知父亲何意,道:“这大恶人走了,爹爹在这休息片刻,咱们一同回去。”
沈清流猛觉气息不畅,暗道这毒霸道,强颜欢笑到:“雁儿,咱父子俩也好久没说说体己话了,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沈归雁不知沈清流心意,只觉父亲脸色发青,连连点头道:“好,爹爹你说。”
沈清流长叹一口气道:“你这身世,牵扯太大,当年我将你留在身边,实已想到会有今日,只不过,没料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沈归雁不由哭出声来,疑惑道:“爹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沈清流微笑道:“现在不懂不要紧,为父方才中了暗器,已中剧毒,时日无多,我后边的话,你可要牢牢记住!”
沈归雁大惊道:“爹爹中毒了吗?是那几个大恶人打的么,雁儿回去,找他们拿解药。”
沈清流摇头道:“你打得过他们么?我知你身世,怕你日后受苦,也不教你武功,现在想想,是为父错了。”
沈归雁满面泪痕,道:“爹爹练武之时,我曾学过几招,只是时间长了,忘了一些。”
沈清流眼前一亮,道:“你耍几下给爹爹看看。”
沈归雁依言比划,只是他学的时候本就残缺,在加上此时神智混乱,只打了几个样子,便跪到父亲身边,哭道:“我记不住啦。”
沈清流面色昏暗,仍点头道:“这几招乱世之中足以保命,雁儿,你可记得年前去的河间‘风流堡’么?”
沈归雁闻言茫然,却又不想让爹爹生气,忙点头道:“记得”
沈清流点头道:“你去‘风流堡’找到堡主风清,他认得你,自会给你一样东西,等你再长大些,这东西怎么用,你自己抉择。”
沈归雁大哭道:“爹爹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沈清流感觉一阵目眩,苦笑道:“爹爹走不动啦,雁儿,你生性娇蛮一些,以后可不要欺负老实人。”
沈归雁只顾哭泣,忽然丛林攒动,钻出一人,白面黄须,沈清流使力睁眼,咽一口气道:“江兄,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托你!”
这人见沈清流脸色数动道:“怎么,你竟中毒了?”
沈清流勉励点头道:“我带着雁儿,中毒之后,强行运功,现在毒在心脉,已然无望了。”
这人俯下身,把住沈清流脉门片刻,目光一闪道:“果然。沈兄有什么话,就说吧。”
沈清流闭上眼道:“望江兄将我儿送到河间‘风流堡’”
这人目光聚集,面色数变,冷道:“那东西,竟在风流堡?”
沈清流本已弩末,闻言骇然睁眼,一股不可思议的样子,惊道:“江不流......你......”话未说完,忽觉心口大震,疼痛欲裂,他好后悔,早该想到,他后心上正是这江不流的‘钻心芒’!他痴痴盯着胸前印上的这掌,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刹那间,白驹过隙,数年一瞬,百转千回,他也终于吐出最后这一口气。
“爹爹!”沈归雁抱住父亲僵直的身躯,神色怆然,嚎啕大哭。
“哭什么?”江不流收回最后印在沈清流心口的一掌,淡然道:“早死早超生,晚死晚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