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人太认真,总以为只要坚持了便会有更好的结局。
纪无涯死在了云不归的怀里,云不归看着他的师弟最后扯起了一个微笑,然后躯体慢慢冰冷,生命的脉搏归于平息。
在纪无涯死的那一刻,云不归没有任何感觉,他本以为自己是会松了一口气的,可他并没有。
事实告诉他,他只是坐在那里,抱着师弟那具冰冷的尸体,一点点感受着时间的流逝,而没有任何欣喜或是慌张。
云不归就这样愣愣的抱着他的师弟,纪无涯心口那柄刀刃还插在远处,漫漫的有血溢了出来,染红了纪无涯胸前的衣襟,再然后,热血也慢慢冷却,凝成了陈红的血块,似乎也在宣告着生命的结束。
——纪无涯就这样死了。
云不归愣愣的想着。
——他的师弟,他追了一辈子的师弟,就这样简单的让自己杀死了,一刀插进了胸膛,没有半分的悬念。
云不归呆愣的想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轻轻的放下了怀里的尸体,并没有按照纪无涯死前遗言那样,送他去与他的师尊合葬。
也许云不归没有对纪无涯说谎,他的师尊真的是死无全尸,那尸骨已随着风四散到了东洲之上,故他做不到将纪无涯安葬在任何地方。
云不归知道,自己即便是做不到将他的师弟与师尊安葬,他也应该给他的师弟掘一座坟,让他入土为安。
可云不归没有做,最起码现在他没有让他的师弟入土为安,只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让他的师弟抱着那柄猩红的铁扇永远的沉睡。
云不归就这样双手空荡的走出了洞窟,到了洞口时,他在光暗的分界线处矗立许久,他站在阴影里,看着眼前只要伸出手便能触碰到的光,心下没来由的犹豫了起来。
——杀死纪无涯,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云不归在内心盘问着自己,但他也没有答案,他只知道那个师弟从小天资聪颖,他羡慕了一辈子,也嫉妒了一辈子,他努力的学习天机术也不过是为了亲手了解那个预言,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尊严争一口不必要的气。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云不归亲手杀死了纪无涯的这一刻,他突然迷茫了,他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而现在,随着纪无涯的死亡,整个东洲都没有人能告诉云不归这件事的正确与否了。
因为云不归的过去,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随着纪无涯的死亡长眠在地底,而当年那些真实,也都随着云不归的老去而渐渐被人们遗忘。
——这是个好事情,云不归。
他内心这样对自己说着,看着面前的光,跨出了一步,走进了暖阳之下。
那一刻,来自身后的黑暗与寒冷,似乎都被那光芒驱散,浑身只剩下无尽的温暖与明媚。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点点疲惫。
可那都不再重要了。
云不归抬头,便看见了在洞口等着他的许释与书千阳,昆仑之祖冲他笑了一下,而他身旁的书千阳则是对他颔首致意。
“嘿,事情办完了?”许释爽朗的笑道。“我们走吧,云老你看我能赶上大戏开场吗?”
“自然,只是书教主……。”云不归看着面前笑得开心的许释,深吸一口气收拾了琐碎的心情,扯起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对许释肯定的颔首,而后他看向了许释身旁的书千阳。“书教主,可能要给燕南渡授权了。”
“你是说,让燕南渡坐上昆仑教主的位置?”书千阳缓缓开口,他已经不再似最初的那般英武,强行改运已让他劳神不已,而后的一切,更是对他的恢复产生了致命的阻拦——但这一切,都没有不灭天上沈断天的那一击要狠。
沈断天彻彻底底的把书千阳打垮了,这无可争论。
云不归也知道这点,故他也没有委婉,在这个时候,任何委婉都是加快死亡的借口。“是的,书教主也知道此次若不是有纪无涯帮忙,就要仙去了吧?”
“我知道。”书千阳低咳一声,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胸口,叹息一声。“我老了,没力气在参与年轻人的事情了,也好,我这就回去,任命南渡为下一任昆仑掌门。”
“怕是完了。”云不归笑道。“你我现在回去,燕南渡估计已经自命教主,那大典我怕他也是无心去做——因为有比他更加重要的事情。”
“云老此话何意?”书千阳闻言皱眉,反问道。
“燕南渡当上掌门是命定的事情,而另一件事,则与书教主有关。”云不归微微一笑,对着书千阳颔首说道。“实不相瞒,正是燕南渡与唐笑的婚事。”
“……他俩结婚了?”还没等书千阳愣神,许释反倒是先捧腹大笑。“姓燕的和唐笑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许释大笑着,连拍大腿叫好。
“这当真是一对气死徐轻尘的组合啊,大快我心,大快我心啊!!哈哈!!”
云不归似乎早就猜到许释的反应一般,见状也只是笑笑,一甩拂尘便率先走了出去,御风而起。“那么走吧,现在回不灭天,快一些的话,还能在燕南渡离山前碰见他。”
“好好好,千阳,你这命改的不错,我喜欢啊!”许释连忙点头称是,同时一把拍在了书千阳身上,大笑道。“哈哈,气死徐轻尘,我喜欢,结婚的时候我定备上厚礼,到时候我要与你不醉不归!哈哈!”
“如此便好。”书千阳又是一声低咳,他的身子已经入了暮年,现在的他可谓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不再禁得起风雨了。“如此一来,我这一生的心血,也算是没有白下,只是……。”
“该放手咯,千阳。”许释笑嘻嘻的回道。“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听说那是三七分的血契?比你这划算透了,现在我们赶紧的,没准还能提前把你和燕南渡的师徒血契嘿洗了。”
“暮年已至,黄土叩门。”书千阳叹息的摇了摇头,也随着许释与云不归一同御风向着不灭天赶去,嘴下念叨着,却是满满的沉痛。“想我书千阳英武一生,老了却如此暗淡,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你这话要是让你的老对头沈断天听见可了不得。”许释嘿嘿的笑着。“沈断天他这个人可真是了不得,辰家的,的确都是小怪物。”
“小怪物?”云不归与书千阳闻言,奇怪的扭头看向了许释,异口同声。“什么小怪物?”
“啊?”许释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连这个笑话都没听过?我靠这个笑话能乐一年。”